第13章

男人腰下衣襟湿了一片,身后又跟了一个低着头略显凌乱的小姑娘。

这情形怎么看都会惹人多想。

傅景之黑着脸上了马车,枝枝慢吞吞的跟在后面。

到了马车上,她努力贴紧马车壁,尽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穿过一片热闹的街区,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院落的墙面很高,在城区占了很大一片地方,门前树了一块大大的金色匾额ーー沐景园。

附近的人都知道里面住了一个大人物,有人说是富商,有人说是大官的外宅,众说纷纭,却从来没人知道这座宅院的主人究竟是谁。

今日看到来了眼生的,而且派头也很大,不由得惹人纷纷往这边看,猜测这究竟是谁。

只见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公子快速的进去,又从里面下来一个夫人,在车夫的护卫下进了院。

沐景园不仅外面看起来贵气,里面假山流水,精致的很。枝枝却来不及也没心情欣赏,只顾跟在傅景之的身后。

男人的步子很大,明显是非常不悦的,她的小步子几乎是磕磕碰碰跟紧了在后面的,突然磕在一处硬物上。

她疼的一瞬间蓄满了泪,茫然的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见犹怜。

好像他欺负了她一样。

傅景之只觉得心底的像裹上了一团乱麻,让他烦躁的想扔掉这种陌生的情绪。

他大步进了屋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又直直的从院子里出去,中途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也没有给她什么交代。

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落中。

枝枝知道今日将水泼在了他身上,是她粗手粗脚的做错了事,惹得他不快。

但是也是他先不声不响的出来,她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转念一想,如今这样子把她扔在宅子里,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厌烦了她,要遣散她了?

还记得梨花姐姐曾说过,六殿下对于不喜欢的美人,遣散时都会给给些傍身的田产,还会赠予千两黄金做遣散费。

不说别的,就算什么都不要,能让她回去与父母团聚也是极好的。

如此一想,她心底又从委屈中生出欢喜,脸上的愁云也散开了,嘴脸微翘,乌黑的眼瞳里乍现暖暖的笑意。

可惜这欢喜很快就被打散了。

没过多久,冬至就带了两个小丫头到她面前。

两个小丫头恭敬的行了个礼,道:“奴婢听雪,奴婢清欢。”

冬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是一成不变:“姑娘,在这两天就由这俩丫头伺候您了,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她们说。”

枝枝耷拉着脑袋点头:“知道了。”

冬至走后,枝枝问两个丫头:“这两天我住哪里。”

清欢似乎是个活泼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指着傅景之方才换衣衫的屋子道:“姑娘,您和主子都住在这个院子的。”

听雪去开了房门,道:“外面冷,姑娘穿的单薄,早些进屋吧。”

屋子里的碳炉比营帐里只多不少,这不由得让枝枝想起来听得传闻。

这六殿下莫不是真的是一个病秧子?

屋子里这么热,怕是比夏天的温度都要高了,一般人哪里受得了。

进屋后,听雪和清欢服侍着枝枝除去了厚厚的披风,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一旁,像两座石像。

枝枝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晶莹剔透的雪花从天而降,经过阳光的折射,看着就像七彩斑斓的小蝴蝶。

她童心倏起,用手接了两片。

雪花一瞬间化外手心,变成了几滴小小的水珠。

枝枝还要去接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道:“姑娘,雪水寒凉,小心伤了身子。”

她是真不算什么正经主子,小时候和弟弟在雪地上还打雪仗呢,也没见伤了身子。可是想到如今大家都是伺候人的,枝枝也不想为难别人。

她收回了手,半靠在软塌,懒懒的眯着眼睛困觉。

一连两天的时间,枝枝除了吃喝,就是窝在窗前的软塌上犯困。

清欢在檐下小声的问:“听雪姐姐,你说姑娘是不是有了,为什么这么能睡。”

听到清欢语出惊人,听雪的双眸微微瞪大,愣了一瞬间,神色怪怪的看了一眼在窗户上睡得正香的小人儿。

女人玉骨冰肌,落下的雪都不如她的肤色好看,睡颜恬美,好像做了什么梦,嘴巴微嘟着吧唧了两下。两颊也慢慢泛红。

这样的绝色,说是殿下心喜,也是说的过去的。

听雪谨慎的说:“主子的事,莫置喙。主子让我们照顾好姑娘,我们就照顾好她便是。”

清欢靠在檐下的红色柱子上,看着屋内的人笑着说:“南枝姑娘睡觉的时候,可真好看。”

“她什么时候睡的?”

突然有人说话,清欢下意识回道:“午膳后就睡下了。”

直到听雪拉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猛的跪地:“主子。”

傅景之从窗户看了一眼那个睡得没心没肺的小人儿,沉着脸进去。

正在做梦打雪仗的枝枝突然觉得后脖子凉嗖嗖的,她翻了个身,充满孩子气的捉住那双冰凉的手,奶凶奶凶的哼了一声道:“陈瑾,你再过分,我就不客气了哦。”

但是她越摸那双手越觉得不对劲,弟弟的手没这么大,这至少应该是一双大人的手了。

她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后知后觉的把现实和梦境分开。用刚睡醒的软软的声音低低唤道:“殿下,我不知道是你。”

男人将她抱起来,自己又靠上去。

单人的软塌塞了两个人,变得拥挤得多,两个身子紧紧的贴在一处,几乎没有缝隙。

他身上的凉气也透过衣服穿过来。

傅景之淡淡的问:“陈瑾,是谁?”

枝枝的身子一个哆嗦,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得。

半晌,她才小声的回道:“陈瑾,是我的弟弟。”

傅景之又道:“那是在杏花楼的,就是他吧。”

男人的话是疑问,但是口吻是肯定的,明显已经查过了,就等着她自己老老实实交代呢。

枝枝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目光,“是他。”

“那为什么不说实话?”

为什么不说实话?

其实只要她直说,这是她弟弟,当日的困窘就迎刃而解。知府大人肯定不会为难他,甚至不用自己低声下气的求傅景之。

但是她就是不想。

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人和他有交集,不想让别人口中说出,陈家的女儿成了贵人的玩物,让陈家蒙羞。

甚至她心底还隐隐期盼,有朝一日,与他完全划分界限。

半晌,枝枝都找不到一套能够敷衍这个男人的借口。

这时她却听到发顶上已经趋于平稳的呼吸。

她长舒了一口气,暗自欢喜这次终是蒙混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