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离开(二)

宝珊离开这晚, 汴京城的白玉兰全开了,馥郁花香萦绕在街头巷尾,微风温柔地抚摸着枝头的花朵。

因卖身契上没有印戳, 宝珊拿不到衙门下发的通关路引, 被拦在了南城门前。

邵修挑开车帷, 面不改色道:“她是大将军府的侍女,随本公子外出一趟,不久就会回城。”

富贵人家的公子出行, 经常在身边带着侍女、舞姬,甚至青楼名妓, 守城的士兵见怪不怪, 在查完邵修的路引后,侧身让行。

悬着铜铃的马车晃晃悠悠驶出城门,宝珊抱着小黄狗趴在车窗前, 看着城中的街市渐渐变小, 不自觉酸了眼眶。

两年的奴仆生涯终于结束了。

夜色渐深, 小黄狗窝在宝珊怀里睡去, 哪怕马车颠簸,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一只幼犬,对宝珊极为信任。

宝珊揉揉它的头,有点不舍,但终究要还给人家, “这是邵小郎君养的狗, 请代我还回去吧。”

邵修靠在侧壁上,不在意道:“邵霁说了,这小东西跟他不亲, 倒是跟你亲,说明你们有缘,你带它走吧,也好有个伴。”

跟着她,以后就要受苦了。

宝珊低头捏了捏小狗爪,弯起嘴角。

马车停在一处油菜花田旁,邵修跳下马车,“今后怎么打算?”

离开国公府,一个孤独无依的女子如何安身立命?他们之间不熟络,邵修知道宝珊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害怕的一面,但日后要面临的情况会很复杂。

“我懂一点医术,以后寻个医馆给坐诊大夫打下手应该不成问题。”宝珊说得轻松,捏着小黄狗的肉爪对邵修道别,“多谢大公子相助,余生有机会,定当报答这份恩情。”

“言重了。”邵修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子,“出门在外,没银子寸步难行,这里有几十两,留你暂用。”

宝珊摇头,“等到了下一个城池,我就能寻到医馆......”

“拿着吧,你都说了要报答我,余生那么长,会有机会的。”怕她拒绝,邵修把钱袋扔在车顶,“那里面有一封我的亲笔信,等到了下一座城池,你就拿给门侍,相信他们不会拦你。行了,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来日方长,祝卿顺遂。”

说罢,调转脚步,带着车夫大步走向南城门,留给宝珊一个潇洒的背影。

宝珊冲着他的背影裣衽一礼,心中充满感激。

满山的油菜花随风摇曳,她站在路边,闻到了来自田园的味道。

浩渺天际,星光璀璨,无限的孤单感打不倒渴望自由的心。

宝珊坐在车廊上,抱着睡醒的小黄狗,温柔笑道:“以后就咱们俩相依为命了。”

“呜——”小黄狗懵懵懂懂地回应了一声,也不知听懂主人的话了么。

倏然,南城门方向传来一声娇呼:“宝珊!”

宝珊蓦地回头,见慕夭跨坐一匹小矮马而来,还不停挥舞着手里的包袱,“我来找你了!”

油菜花田里,回荡着少女咯咯的笑声。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留下,宝珊跑过去,与跳下马的慕夭抱在一起,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

她不贪心,能有一个好友足矣。

远处城楼上,看着脱兔般的女子,赵祎握紧轮椅的扶手。他又一次选择成全她,让她冲破金丝笼,天高任鸟飞。

但事不过三。

慕夭,再有下次,我不会放你走了。

丑时二刻,梅织苑内人心惶惶,仆人和隐卫们跪在庭院中,接受着李妈妈的盘问。

盘问一圈下来,李妈妈走到陆喻舟身边,“世子,除了那几个被偷袭的隐卫,其余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看来宝珊是自己走的。”

陆喻舟转动着玉扳指,不置一言,面容带着寒霜。

“世子?”

“挨个院落盘查,包括二进院。”

李妈妈弯腰应了一声,带着人去往其他院落。

二进院是家主和主母的院落,赵氏怎么可能让他们调查,再者,上次因为假孕,她下令搜查全府,陆喻舟也没给她行方便啊。

出于报复心理,赵氏也不让李妈妈盘查二进院的仆人和扈从,两伙人僵持不下,气得缃国公在卧房里大声道:“去跟世子说,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意气用事,就算找到了那个女人,老夫也不准她进府门!”

管家劝道:“公爷之前还念叨世子面冷,身边应该多个可心的人儿,世子这次为了女人动怒,或许是件好事。”

“老夫是那个意思吗?!”缃国公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老夫是希望他有点人情味,懂得七情六欲,不是让他色令智昏!”

管家弯腰赔笑:“是是,老奴这就去劝一劝世子。”

少顷,管家无功而返,说世子那边铁了心要把宝珊找到。

缃国公有些惊讶,从不知儿子对那女人占有欲这般强。因翌日休沐,缃国公也就没去管屋外的闹腾。

末了,赵氏没能挡住来势汹汹的隐卫。

然而,将府中仆人全部盘查后,依然没有得到宝珊是如何溜走的线索。

梅织苑那边,慕时清站在窗前,叫了一声坐在游廊下的陆喻舟。

陆喻舟敛起情绪,走过去问道:“打扰到先生休息了?”

“没有,我明日就要离开汴京去远游了,想跟你喝一杯。”慕时清指指屋里,“来吗?”

陆喻舟一愣,“先生为何突然要走?”

“该探望的人都探望过了,也该走了。”慕时清拍拍他的肩头,“我明早回慕府一趟,从慕府直接出发,你不必送我。等我下次回来,希望能喝到你的喜酒。”

正好处于说不出的烦闷情绪中,陆喻舟让人端来酒,坐在东厢内碰杯。

想起宝珊跃下后墙时的模样,慕时清灌了陆喻舟几杯后才问道:“你对那女子动情了?”

若是真的动了情,那他的所作所为还说得过去,若没有动情,连慕时清这么清醒的人都搞不懂他的目的了。

不喜欢一个人,也能如此大动干戈?

帝姬府。

赵薛岚从皇城司回来,就接到赵氏让人送来关于宝珊出逃的口信,听完这个消息,赵薛岚坐在玫瑰椅上迟迟没有反应。

俊俏郎君穿着松松垮垮的袍子走到椅子后面,“帝姬要沐浴吗?”

男人声音温柔,带着讨好,比谄媚稍稍好一些。

赵薛岚烦躁地摆摆手,“不用。”

俊俏郎君绕到椅子前,眼含泪光,“奴婢哪里服侍的不好,惹帝姬不快了?”

看着这张与陆喻舟有两分相像的脸,赵薛岚那股子戾气又散去一些,叹口气,捏着眉心道:“跟你无关,去准备花瓣吧。”

得了准话,俊俏郎君赶忙去忙活了。

赵薛岚闭眼靠在椅背上,刚刚听完赵氏送来的消息,不但没觉得痛快,反而更为恼火,一个婢女竟能让陆喻舟失了平日的冷静,若那婢女愿意回头,再使些伎俩,陆喻舟是不是就要八抬大轿把人接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