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良辰

迎接的队伍抵达国公府门前, 原本要由喜婆引着新郎官踢轿门,以示不惧内,但陆喻舟巴不得惧内, 故而让喜婆省了这一步。

头一次见到不踢轿门的婚事, 看热闹的宾朋们憋着笑, 抚掌祝福。

被嫡庶儿媳们簇拥在最显眼的赵氏,一身繁缛锦裙,看着陆喻舟, 眼底泛起讥嘲。

堂堂中书宰相、一品国公世子,竟然这么惯着媳妇, 传出去多丢国公府的脸面, 让她这个婆婆如何在新妇面前立威?

还好宝珊曾是她手底下的婢女,按着这层关系,日后也好拿捏一些!

这时, 她将目光锁在陆喻舟身后的小团子身上, 细长的眉眼一冽。

那个小东西就是两人的私生子了。

赵氏冷笑一声, 用戴着护甲的手摸了摸二房媳妇的长子, 她心里的长孙。

李妈妈端来火盆,放在红毡中间, 高喊道:“新人跨火盆,趋利避害!”

由喜娘搭着手,宝珊提着喜服的衣裾跨过火盆。

府门前,娘家人饮了喜酒, 便要“走送”。

阿笙看着慕夭和几位舅舅离开, 小脸充满疑惑,挠了挠头,跑到宝珊身边要去牵她的手, 被喜娘拦下。

喜娘笑着道:“小公子随傧相走在后头。”

这时,有人递上红缎牵巾,喜娘让新人各牵一头,之后扶着宝珊跨过门槛,叮嘱她千万别踩住。

进了门,宾朋们随着新人去往中堂。

傍晚时分,吉时已到,陆喻舟和宝珊准备在中堂行拜堂之礼。

卧房内,赵氏为缃国公整理好衣襟,又细细描摹自己的眉形,想要当着众人给长媳一个下马威,以立住主母的威仪。

这些话,她自认是藏在心中,没有与夫君倾吐,但话里话外是对长媳的排挤:“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府中的长孙是二房家的阿霆,不是子均带回的小野菜。”

缃国公从铜镜前转身,拉下脸,“什么小野菜,你说话注意点。”

赵氏坐在绣墩上,翘着兰花指饮茶,“又没当众滴血验亲,谁知道是那女人跟哪个男人的野种。”

实在太生气,缃国公拿手指指着她,“阿笙跟子均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了,不会错的,你少胡说八道。再说,我身在朝堂数十载,见过大大小小数百件案子,就没见滴血验亲准过。”

“那就更说不清了,”赵氏慢悠悠饮啜,“长得像也可能是巧合,老爷还是深思一些,别等到爵位传给不姓陆的小野菜,再后悔莫及。”

妻子何曾在他面前表现得这般牙尖嘴利过,缃国公气得脑仁疼,不想搭理她,拂袖道:“你快点捯饬,再有一刻钟,新人就要拜堂了。”

赵氏没往心里去,捻起攒槅里的瓜子,嗑了起来,反正高堂不到场,新人是拜不了堂的。

倏然,腹部阵痛,赵氏躬身捂住腹部,急急去出恭。

出来时,就有丫鬟过来催促,“夫人,公爷让您过去呢。”

“知道了。”赵氏揉了揉肚子,可刚迈开步子,腹部又是一阵痛,不得已,她又去出恭了。

迟迟等不来赵氏,宾朋们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着主母和新妇的关系。宝珊曾是府中婢女的事儿人尽皆知,不免闹出碎语。

看了一眼漏刻,缃国公脸色极差,偏头对两名傧相道:“要不开始吧。”

傧相为难:“这于理不合吧。”

“是她自己坏了规矩。”缃国公抬手,“不管她,开始吧。”

偏在这时,赵氏急匆匆赶来,脸色阴沉如水,气嘟嘟坐在高位之上。

缃国公瞥她一眼,心底有气。

随着傧相激昂的赞礼,陆喻舟和宝珊拜了天地和高堂,稍一转身彼此相对,准备行对拜之礼。

女子手执花扇,在喜娘的搀扶下,盈盈一拜,微微翘起嘴角。

嫁都嫁了,就先不去考虑旁的,一心与面前的男子过日子吧。

宝珊默默告诉自己。

傧相大声道:“礼成,送入洞房!”

年轻的公子们开始起哄,陆喻舟护着宝珊慢慢走向梅织苑。

宝珊低着头,一直在留意着一对迈着小碎步的脚丫,生怕人群将儿子挤出去。

新人被包围其中,阿笙不明情况,急得直“咿咿呀呀”,小胖手拽着娘亲迤地的喜服。

被后头的人挤得狠了,阿笙扭头看看,粉嫩的小脸带着焦急,“她是我娘。”

宾朋被他逗笑,掐掐他的腮帮,“没人跟你抢,小公子。”

来到喜房,见气氛尚好,新郎官没有撵人,宾朋们一哄而入,围在隔扇外讨福袋。

二公子和三公子作为胞弟,自然承接了发福袋的事儿,还是自掏腰包,让两房媳妇略微不满。

大哥成亲,不事先把银子送过来,还要自家弟弟垫付,怎么也说不过去啊。两房媳妇抱着各自的儿子互视一眼。

二房媳妇怀里的阿霆盯着被挤来挤去的阿笙,软绵绵地道:“弟弟。”

这一句“弟弟”换来母亲的严词:“什么弟弟,那是你大伯的继子,是来跟你抢爵位的,以后见到他绕道走。”

早在陆喻舟定亲前,赵氏就给二房媳妇灌输了“夺嫡”的想法。

阿霆比阿笙大一岁,是二房的长子,后面还有一个比阿笙小一点的弟弟。

听完娘亲的话,阿霆懵了,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同这个新来的弟弟一起玩,要不母亲会不高兴的。

三房也是如此,被赵氏事先点了醒,不敢让儿子与阿笙走动。

在喜房里欢闹后,缃国公带头将宾朋们带走,让儿子儿媳独处。

在喜娘的引导下,陆喻舟用喜秤挑起宝珊的红盖头,还未说上一句嘘寒问暖的话,就被女子面若桃李的面庞吸引,眸光不受控制地黏在女子身上。

宝珊微弯天鹅颈,俏脸陀红,没喝酒就已醉了一样。今日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但并不排斥。

喜婆偷笑,说了吉祥话,端起两个盛酒的瓢,递给一对新人。

敛起失态,陆喻舟和宝珊交杯,行了合卺礼。

清冽酒水入口,宝珊险些被呛到,掩唇咳嗽两声,换来男人的一声轻笑。

不知他为何笑话自己,宝珊没好意思当着喜娘的面问话。

之后的一系列仪式,两人配合着完成,总算是结束了一日的忙碌。

得了赏钱,喜婆带着小嵈退了出去。

喜房内陷入尴尬。

说来,两人既不是一开始就以三媒六聘的形式定亲,也非感情甚笃水到渠成,真要像一对毫无芥蒂的新婚夫妻那样相处,宝珊是做不到的。但这段姻缘,她也极为珍惜。

屋里过于安静,宝珊想着怎么也该男人先开口,哪怕说一句“我出去敬酒,你吃些点心果腹”也好,可男人就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让她尴尬又别扭。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