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个小时后,路德维希抵达小镇。

他停完车过来的时候,殷妙正支着下巴,乖乖坐在宿舍大门台阶处等他。

身边还放着个行李箱。

女生的心思想一出是一出,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刚刚发消息还嚷嚷着要吃维也纳炸猪排,这会已经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说辞:“路德维希,晚上我们做干炸丸子好不好?”

自从知道路德维希从未到过华国,品尝过华国美食后,他在殷妙心中就成了没吃过好东西的小可怜儿,时不时就想方设法做些地道的华国家常菜向他安利。

路德维希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上。

“你拿箱子干吗?要去哪?”

“用来装东西的,我们一起去超市啊。”

看到他疑惑的表情,殷妙连忙解释:“我跟林锦书学的,这样可以装好多东西,很省事的。”

自从看到林锦书推着行李箱去超市后,她无师自通,很快学会解放双手的好办法,凡是出门购物必定推个行李箱,不然拎着厚重的购物袋一路走回来,总勒得她胳膊酸手痛。

路德维希捏着车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们开车去,东西放后面,不用你走回来。”

殷妙眨眨眼:“哦。”

忘了忘了,以前她有行李箱,现在她可是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就是比行李箱好用。

小镇上没有亚超,除了专营日用百货的DM,附近只有一家LIDL。

两人开车到达后,排着队进去采购。

经过食品区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一对中年夫妻,太太亲昵地挽着丈夫的胳膊,两人时不时交头轻言细语,情到浓时还旁若无人地接起吻,非常恩爱的姿态。

殷妙看得一愣一愣的,脑袋直直向后转了九十度,一步留神“砰”地撞上路德维希的后背。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看这里有老干妈哎,我们买点吧~”

路德维希若有所觉,顺着她张望的方向看去,眼神微顿。

殷妙假装认真地研究货架上的老干妈拌饭酱,其实心思已经飞远了。

话说回来

,她和路德维希好像相处得很矜持克制……别说亲亲了,连拉拉小手都很少,两人距离最近最有希望的那次,还被她突然流鼻血给搞砸了。

可是她想要甜甜的恋爱啊,又不是幼儿园小孩子过家家。

殷妙丧丧地垂下嘴角。

从超市出来,她心情郁结地拧开一瓶气泡水,咕噜噜喝个精光。

路德维希合上车后盖,轻轻问道:“你有心事?”

殷妙欲言又止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倒是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就是开不了口。

总不能直接说,路德维希你为什么不亲我呀?

拜托,她也是要面子的。

她撅着嘴巴在后头胡思乱想,前面的路德维希忽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眼神深深地看向她。

浪漫的夕阳下,他逆光的英俊面孔被晕染得模糊起来,隐约透出温柔的色调。

殷妙的小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要来、来了吗?

路德维希伸出手,摸了摸她耳边的头发,然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超市出口处有满载而归的行人经过,购物车滚轮的碰撞声异常清脆,公路上时不时行驶过几辆复古的轿车,周围的气氛有着喧嚣躁动的尘世笔触。

路德维希微微俯下-身。

殷妙感受到离她越来越近的气息,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微微仰头。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有人抽走了她手里的空瓶。

她茫然地睁开眼,刚好捕捉到路德维希嘴角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

“我去把瓶子押金退了吧。”

殷妙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自助退瓶机边上,看着他用瓶子退了张价值0.25欧元的小票。

她情绪大起大落,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哗啦啦碎了一地。

用502强力胶水也粘不好的那种。

晚饭是在宿舍吃的,殷妙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还有她今天的主推菜干炸丸子。

摆放碗筷的时候没见着人,她找了一圈,才发现路德维希倚靠在阳台上,正翻阅一本书。

晚霞的余晖依依不舍地洒在他身周,将原本冷峻的眉眼描绘得柔和起

来。

殷妙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呀?”

路德维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读了出来。

Ich glaube,die Wellen versgen

Am Ende Schiffer und Kahn,

Und das hat mit ihrem Singen,

Die Loreley getan.

我想那小舟和船夫,

最后都在海波中葬身。

这是罗雷莱海妖,

用她的歌声造成的。

是殷妙摆在写字台上的那本《海涅诗集》。

这首诗讲述得是海妖罗雷莱用歌声荧惑航船触礁的故事,具有浓厚的幻想主义色彩。

原本稳重硬朗的德语被他大提琴般的嗓音念出来,莫名带上几分诱人沉沦的魔力。

殷妙感到几分新奇:“这是我那天随便买的,你竟然喜欢看这个?”

路德维希微微抬眸,祖母绿的眼睛里暗潮涌动,和罗雷莱的歌声一样危险。

船夫殷妙一无所觉,还巴巴地凑上去:“这本书要二十欧元呢,可贵啦,我都舍不得……”

路德维希圈住了她的腰。

殷妙骤然失声。

他缓缓低下头,将她压在阳台和自己之间,纸质的书籍挡住两人的侧脸。

有风吹过,带得书页哗哗作响,带起了蓝色的窗帘,遮住两人彼此交叠的身影。

青草和夏日的气息在这刹那变得浓郁。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气息紊乱地稍稍分开。

殷妙双颊飞红,眼神湿润得像是快要沁出水。

路德维希紧紧地扣着她的腰,将头靠在殷妙脖颈处,低低平复微喘的呼吸。

他呼出的热气激得殷妙心尖颤抖,像被毛茸茸的羽毛扫过,全身发软。

良久,路德维希才抬起头,又克制地轻轻啄了她一下:“吃饭吧。”

在殷妙看不见的地方,才终于露出无声的苦笑。

不是不想接近她,不想触碰她。

他是怕自己,控制不住。

*

暑期班的日子继续流逝。

某天殷妙踏进教室的时候,意外碰到了熟人。

是那位俊雅的诺亚学长。

这节课是交替传译实训,一周前学员们就收到邮件通知,说届时会请一位非常厉害的学长担任临时助教,大家还曾好奇地打探过消息。

老师面带骄傲地介绍起诺亚的履历,众人这才知道,他不

仅是皮特教授的得意门生,还是德国注册的法庭宣誓翻译,这个资质的含金量非常高,因为目前全德国境内正式登记在册的汉德宣誓翻译不过区区三百多人。

诺亚的经历实在太过闪耀,底下学员们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殷妙同样也心生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