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因文书调令来的迟,朝廷对今年西山弓马大会新选的将官到任时间,也不好追的太狠,且各地距离京城距离不一,不能一概而论,因此只粗粗定下要年轻将官们十月初十以前到任,如此即便是往最南边最远的广越去,时间上也绰绰有余了。

其实贺顾倒是可以晚两日再走,毕竟昆穹山离京城近,不像宗山、南境那样的远,但他要和表弟言定野一道走,言定野还得赶去承河大营,仍需早些动身。

贺顾昨晚上折腾的实在累了,他睡着了,又一向是山一样的雷打不动,自然也没察觉到昏睡之际,有人给他擦拭清理了一遍身上的粘腻和汗液。

何况那人的力度还轻之又轻。

但天快明时,贺顾半梦半醒之间,却忽然敏感的察觉到身边一轻,似乎那人要起身离去了,他迷糊之间抬手便一把抓住了对方,继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不想让他走,或许是习武的人,身边一有点风吹草动,本能就想反手一套擒拿按住对方——

所以贺小侯爷虽然还没完全清醒,却还是按着那人一个翻身,想要拿捏住他。

只是他想的虽好,身上却已然折腾的酸软,力气自然不比平时,且刚刚醒来人还有些晕乎,所以拉着人家的手一个翻身擒拿,其实动作变形,自然效果大打折扣,他没真的把那要走的家伙摁住,倒是拉着人家在主院卧房宽大的床帐里滚了两圈。

这两圈滚的脑壳有点发晕,贺小侯爷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然而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姿势十分嚣张的跨坐在三殿下身上,而往日里一向衣衫周正,发鬓也总一丝不苟的三殿下,此刻一头乌缎般的长发也散落在床帐枕上,凌晨日头还没起来,房中床帐里昏暗,但只需一点微弱光线,贺顾也能看清楚三殿下那双映着潋滟秋光的桃花眼。

他脑袋懵了短暂一瞬,终于有点回过神来了。

裴昭珩道:“醒了?”

贺顾:“……”

他没回答,只是被烫着了一般,迅速滚了开去,但这一下滚得实在有点着急,一时不察,脑袋撞上了床头,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贺顾疼的差点嗷一嗓子叫出来,还好他一向死要面子,这才将将忍住没叫出声。

倒是把裴昭珩吓了一跳,要去看他后脑勺,贺顾却往边上缩了缩躲开了,不让他看,道:“没什么。”

顿了顿,又道:“……你要走了?”

他死活不让看,裴昭珩也只得微微蹙了眉,但还是答道:“……嗯,今日朝会。”

贺顾沉默了一会,道:“……我今天就要走了。”

裴昭珩道:“我叫下人备了马车,若是今日不舒服,不必骑马。”

贺顾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顿时有点尴尬,无语凝噎片刻,才小声道:“你怎么连这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准备的?”

裴昭珩道:“昨日子环回来前。”

贺顾瞬间明白了,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道:“所以殿下是早就打算……”

裴昭珩顿了顿,道:“这倒不曾,我原只想点到为止,但子环昨夜……”

他话还没说完,贺顾顿时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老脸瞬间一红,生怕他继续往下说,赶忙火烧屁股一样着急的打断道:“好了好了,我又没忘,这才一日,殿下不必提醒……”

正此刻,房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女声。

“王爷,到时辰了。”

是兰疏的声音,看样子大约是替承微来催人的。

裴昭珩应了一声,兰疏听他已醒了,这才离去。

贺顾听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情况,兰疏语气那样淡定,想必是已经知道他和三殿下昨晚干了什么——

……实在有点尴尬。

正愣神间,三殿下却忽然低下头,在他额上碰了碰。

他的唇,也和他这个人一样,温暖又柔软。

“此去路上小心。”

贺顾知道,裴昭珩这是要走了,朝会耽搁不得,但此一去,贺顾又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和他相见——

上辈子贺顾一向无牵无挂,除了一个小妹贺容要照顾,也算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此生却头一回有了这份羁绊,虽然只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爱,却不知怎么的,叫他感觉心头有点沉甸甸的。

其实那种事,贺顾至今也没体会到几分妙处,诚然许是因为迄今他也不过和三殿下折腾了两三回,这两三回实在还不够叫人适应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痛楚和欲念交织的感觉,并且乐在其中,但更多的原因,还是贺顾潜意识里仍然对此有些芥蒂,隐隐约约的为自己身为男子,却要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承欢这种事的羞耻和抗拒之心。

但这份芥蒂,终于也在昨晚,贺顾意识到他也许就要和裴昭珩分开长达数年之久以后,变得微不足道了。

比起羞耻和痛楚,他倒更想记住,这个人的体温,和他带给自己的所有感知。

这些隐秘心思,在人前却统统难言,尽管对方便是叫他有这份心思的正主。

裴昭珩临走前,贺顾拉住了他,犹豫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在京中,也万事小心。”

裴昭珩顿住脚步转过了身。

贺顾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十八岁的到来,意味着少年时期的逝去,裴昭珩忽然发现,以前那个脸上仍存几分稚气的贺子环,不知何时,脸部已然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婴儿肥,面部线条也变得棱角分明,英朗锐利。

裴昭珩看着这张脸,脑海里却鬼使神差的浮现起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身披甲胄的男人,在三九寒天堆了厚厚积雪的长街上,跨在马背上勒马回缰,朝他朗然一笑的模样。

“王爷还是多为自己操心,好自珍重吧。”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勒转马缰,转身离去,只有浩浩汤汤的一众随行人马,在长街雪地上留下的斑驳马蹄印。

——那是子环。

裴昭珩的动作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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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朝会去的三殿下,贺小侯爷这才逼着自己努力起身洗漱更衣,往长阳侯府去了。

离和言定野约好的时辰还差一会,他便回长阳侯府见了个人——

他亲爹贺老侯爷。

当初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夺去了贺南丰得爵位,要他在侯府关禁闭,即便儿子关老子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但天子的意思无人胆敢多说一句不是,贺南丰便这样无声无息的在侯府后院里被关了快一年。

有件事别人不知道,但贺顾却知道。

上一世的贺老侯爷,便是在他十八岁这年暴病而亡的。

如今他也要十八了,贺南丰关在侯府后院里却安然无恙,可见那原本会叫他暴病而亡的原因,已然受到了重生后的贺顾这个影响,无形之间消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