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遗忘

陆家迎客厅内。

陆秋鸯看着上首与两侧所坐的元婴强者与金丹修士, 清丽温婉的面容淡然又不失礼数,向众人请安。

“陆家姑娘,我侄儿杨际在陆家也呆了有些日子了。他作为杨家少主,不应一味逃避家族担子, 这些天叨唠陆家了, 且叫他出来吧。”

金丹期的中年男子态度和蔼, 道貌岸然道。

“我不知道前辈在说什么。”

陆秋鸯面露疑惑,仿佛真的感到意外, “自从虚陵界一别, 我一直待在府上, 杨公子不是在杨家吗?”

中年男子神色一沉, 下意识施加境界威压, 却被首座的陆天岁拂去,他淡淡道:“杨道友, 这里是陆家, 你欲如何?”

“小姑娘没出过门, 自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杨际拒从家族安排,叛逃家族,如今我等过来,正是准备将他带回去。”

杨家的一位元婴境供奉淡声道:“杨际到底是杨家血脉,在血脉追踪下, 显示他的踪迹就在陆府。若陆姑娘没见过, 那杨际便是私闯陆府, 为免他走投无路对陆府不利,我看,还是我亲自动手将人带走吧。”

血脉追踪!

这些人早就防着杨际逃亡了, 从杨际获得星脉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将他推进归类为可舍弃者。

血脉追踪,必须是至亲血脉,看来杨际他爹娘也选择放弃他了……

陆秋鸯心底发寒,微抿了下唇,镇定道:“我确实不知杨公子去处,前辈要寻,那便寻吧。”

这里是陆家,她爹就坐在上座,陆秋鸯也不怕这些金丹期与元婴强者对她不利。

东苑如今有应师在,陆秋鸯笃定陆天岁绝不会让杨家的供奉踏入其中。

“陆府千年世家,便是陆家主点头,我也断然不会冒犯,不知能否劳烦陆家主遣侍从搜寻。”

杨家供奉不是傻子,他看向陆天岁,胜券在握地抛出利益,“杨家在西山那边有两处矿脉,如今已经开采殆尽,不知陆家主有没有接手的意愿。”

陆秋鸯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看向陆天岁。西山是陆家一直眼热的一块地,但因杨家咬死不松,两个家族已经拉锯几十年。

区区一个杨际,换西山地盘,就算是陆秋鸯自己也曾心动过一瞬,更别说以家族利益为重的陆天岁。

“两位能做主杨家事宜?”

在陆秋鸯含杂着些许哀求的复杂情绪注视下,陆天岁无视她的目光,淡然看向杨家供奉。

“这是自然,大哥这几年操持杨家越来越力不从心,已经生出退位之意,应该就是这几日。”

杨际的三叔满面春风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振奋。

“两位应当知晓应师在陆府上,就居于东苑,若杨家小儿在那里,即便是我,也不可硬闯。”

陆天岁已经开始为杨家两人出谋划策,他目光落在陆秋鸯身上,温声道:“小二,你与应师晚辈交情莫逆,不妨向她打探打探杨家小儿的下落。”

“我根本不知道人在哪!”

陆秋鸯咬牙回答,“小药这些日子一直在应师身边潜修,她又怎会知晓杨际下落!”

在场几人都看出陆秋鸯不愿意配合,杨际他二叔阴阳怪气道:“陆姑娘身为陆家人,这个性子,倒与杨际有几分相像,难怪两人交情不浅。”

杨际什么性子?

在杨家供奉吃人的嘴里,就是一身逆骨,该为家族献身却临阵脱逃的白眼狼。

陆秋鸯死死咬紧后槽牙,低头强忍着想要反驳的话,她绝不可能背叛杨际跟程溪,这不光是失去友谊,就连她自己前途也会尽数葬送。

“小二,这些年来,家族待你不薄,从未厚彼薄此,你可承认?”陆天岁浑厚嗓音不觉染上家主的威严气势,让人不容辩驳。

“你每一样用度,平日享受的待遇,甚至铺子人脉,究竟来自哪里,你仔细想想。”

“今日,你决意要为一个外人,葬送自己吗?”陆天岁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陆秋鸯心脏上,把她那颗隐秘的、渴望父亲维护自己的心灵,砸得稀巴烂。

陆秋鸯眼眶渐渐蓄起泪水。

她到底在奢求什么呢?大家族亲情淡薄,究竟利益她不是很早以前就领教过了吗?

陆天岁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她若继续护着杨际,就等于放弃陆家,包括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

她有反抗的余地吗?

没有。

即便她是陆家主的女儿,可她又弱又没有价值,还摊上一位以利益为重的爹,她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陆秋鸯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这十几年来,机关算尽所积攒下来的底蕴,与西山两座矿脉与那片地盘相比,连零头都算不上。

不论她如何在同辈那里占到上风,当真正对抗整个家族的时候,她手里根本没有可以与陆家这种庞然大物交涉的筹码。

无力感就像毒药,一点一点腐蚀陆秋鸯的心脏与意识,为了杨际,她真的要放弃陆家的一切吗?

“……我知道了。”陆秋鸯沉默许久,轻声说:“我会把杨际带过来。”

几人对陆秋鸯这反应并不意外,只要是品尝过家族资源甜头的人,没有谁能轻易割舍。

陆秋鸯踏进东苑的秋卉院,轻敲杨际的房门,低声开口:“是我。”

“嘎吱——”

杨际连忙开门,见她神色恹恹,连忙问:“他们逼迫你了?”

“他们咬定你就藏在陆府上,你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吗?”陆秋鸯摇了下头,走进屋子里,倒了杯茶水慢饮着问杨际。

杨际脸色微变,认真回想自己回到杨家,察觉不对开溜,最后被陆秋鸯悄然接应,这期间每一个步骤,他都确信自己绝没有留下痕迹。

“你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陆秋鸯看着杨际,神情既怜悯又悲哀,“血脉追踪,你听闻过吗?”

杨际大脑轰然一炸。

他记起了,从虚陵界出来,回到杨家后他不慎被娘亲的针线刺伤了手。但那只是个小伤口,流了几滴血随意用手帕擦干后,伤口便愈合了。

他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

“抱歉……”

在杨际大脑思绪乱成一团时,陆秋鸯低声道,把手里捏碎的粉末,对准杨际的脸一把撒去。

此刻闭息已经来不及了。

杨际吸入些许粉末,意识开始昏沉,身体轰然倒在地上,昏迷前的最后画面,是陆秋鸯静站在他身边。

他不明白,却又觉得能够理解。

连亲生父母都背弃了他,更别说旁人,他曾以为自己离家前遭遇的那些嘲笑贬低已经极尽恶毒,但直到今日才知晓,真正的恶毒,是敲骨吸髓要命的。

……

三日后。

程溪积攒一笔不小的心法能量,穿过悬空廊道,将这期间准备的近百份药典资料交给应长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