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太精致的小蛋糕

“我们教学组长就是个坏蛋!”

郝可双颊绯红,嘴唇的颜色也变得鲜艳起来,酒水浸透柔软的唇瓣,仿佛雨后的玫瑰,偏偏主人在用它骂人、絮絮叨叨和噘嘴。

“我跟你说,班里马上就要组织一个圣诞节主题的舞台剧活动,你可能没看群里的通知,不过这不重要,”郝可豪放地挥了一下手,“重要的是,教学组长明知道考核班主任的基本标准是班上的成绩,却还让我去搞这些有的没的!”

凌旭看着郝可,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酒友,他有极其出色的专业能力,就是倾听,非常专注地倾听,会让喝多的人以为他全身心都关注着自己,顿时表达欲暴涨十倍。

“你肯定要问,那你可以不做啊!你拒绝不就行了嘛!”郝可在凌旭关注的目光中,完成了自问自答,他使劲拍了一下桌子,“不行!教学组长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会画饼,还是那种,那种让你不能拒绝的饼一一他告诉我,你猜他告诉我什么,这是个绝对机密,你凑过来点,我偷偷告诉你……”

凌旭身子前倾,贴近郝可,郝可也往前凑了凑,两人的呼吸都要碰到,但郝可觉得还不够,他干脆站起来,贴到凌旭耳边,对着他的耳朵眼用气声说:

“今年的校长选择奖,涨到了五十万!嘿嘿嘿……”

凌旭只觉得一只小猫在蹭自己的耳朵,郝可吐出来的气像是小猫毛毛的脑袋,不断撩拨着他的耳廓和鬓角。

凌旭微微皱起眉头,他想把那只小猫捞过来,结结实实地吸一遍肚子,直到它受不了喵喵叫着求饶。这样下次它就会长记性,知道这样撩拨他的后果。

可是,郝可溜掉的速度也很快,“嘿嘿”声还停留在凌旭耳边,郝可已经端正地坐了回去,如同一个正人君子。

“唉,”郝可又忧伤起来,“这就是普通社畜的生活,被人牵着鼻子走,没有办法拒绝,毕竟我还要还房贷,一套组合贷下来,还到五十五岁,每个月还小一万,我这辈子都和学校绑定了,谁都不能得罪,唉……”

郝可的态度让凌旭有些困惑,买房之前,郝可明明是心心念念要买梧桐树湾的房子,为什么买房之后,郝可却并没有多高兴,还很忧伤,似乎要为了这个房子付出沉重的代价,既然如此一一

“为什么要买房子?”凌旭问道,“你可以不买。”

“嘶,你这话说得我听着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郝可挑起眉梢,瞪了一眼凌旭,接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买房就意味着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这样一个空间,属于我自己!我想让谁住进来,就让谁住进来,我想让谁滚蛋,就让谁滚蛋!”

郝可对于家的解释,似乎有点另类,至少凌旭在“人准证”学前教育录像带里看到的关于“家”的解读不是这样的,而且人家专门强调了房子不是家,还举了一个富豪的例子,富豪有很多大房子,却妻离子散,深夜对着空荡荡的大房子说这不是家。

凌旭之所以对这段录像有印象,是因为斯特里先生以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可是,郝可却说着相反的话,他说,有了房子,才会有自己的家。

“怎么,你好像不服?”郝可盯着凌旭,鲜艳的嘴唇撅起来,不高兴地审视了他一会儿,说道,“是的,按照《道德与法治》三年级上册课本的定义来说,家人在一起才是家,不管有没有房子,住在大house还是天桥桥洞下。不过,那是很理想的情况,比如你和凌思睿,欧阳阳和她爸妈、姐姐还有小舅……”

“你们可以和谐的共处一室,不会一见面就吵架,听到对方呼吸就想打人,也不会在地毯上滚成一团。事实上,你们这种情况才是罕见的。大部分人步入婚姻都以为自己是找到一个屋檐遮风挡雨,谁知屋檐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雨……”

“这时候,就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无法共处一室了,谁走?”

郝可伸出一根食指,严肃地指向凌旭的鼻子:“房子是我的,你走,我还生活在自己创造的环境里,我还可以找新的人进来,说不定新的人就各方面都很合适。我不用为了一个住处委曲求全,不用害怕环境变化带来太大的代价,甚至,今天我把你撵走了,明天还可以正常地坐15分钟地铁去上班,什么事儿都不耽误。”

凌旭的眉头紧紧皱起来,脸颊线条也绷得生硬,他不喜欢这个比喻,不喜欢郝可指着他的这根手指,他的牙根有些痒痒,想一口咬住郝可细细白白的手指,让他后悔指着他说了这番话。

但是,郝可不像羊角山的火山羊那样皮糙肉厚,他是一个精致的小蛋糕,稍微碰一碰就会坏掉,白白的奶油会歪掉,上面的小樱桃会掉下来,修饰精美的花边会变得乱七八糟。

凌旭忍了,差点忍出内伤。

偏偏郝可并没有觉察到,还沉浸在自己的理论里,得意地宣布结论:“所以说啊,有自己的房子,才有自己的家,待在别人的家里,随时都有可能被撵出去,但是,待在自己的家里,永远都是安全的。”

凌旭:……

郝可喜滋滋地举起酒瓶,和凌旭面前的酒瓶碰了一下,笑嘻嘻地望着他:“你怎么不喝了?”

凌旭对于酒确实没有什么偏好,这种东西又不能填饱肚子,又不能带来灵力,喝多了只想尿尿,大概只有人类这样奇怪的生物喜欢这种没用的东西。

不过,作为一个专业的陪酒,凌旭还是拿起酒瓶,一饮而尽。

“好,爽快!”郝可也学着他的样子,一口干,辣得他又咳嗽起来,朦胧的眼瞳间泛起丝丝水光,抬眼看向凌旭时,带着几分脆弱的迷茫。

“奇怪,怎么还没醒过来,这个梦好长啊……难不成我还得走回家……?”

*

昏黄的街灯下,向前延伸的红砖石人行道上。

一个歪歪斜斜乱走的醉鬼第N次从人行道上往马路中间冲,第N次被身边高大的男人像捉小鸡一样捉着胳膊拽回来。

“我能走,别动我!”郝可颧骨通红,眼睛却闪闪发亮,似乎十分清醒,但他脚下的步子和说话间喷出的酒气却不是这么表现的。

凌旭便又松开郝可的胳膊,让他自己走一阵,等他快要走出安全界限了,再把他归置回来。

就像一个出了点故障的发条玩偶,一放在地上就斜跑出去,速度还挺快,不得不经常守在它身边,给它调整方向。

想要直接抱起来走是不可能的,发条玩偶有自己的意志和尊严,虽然出了点故障,但死不承认,坚称自己能走回家。

凌旭盯着郝可,他不厌烦这项差事,相反,他乐此不疲。

一向严谨的郝老师,很人类的人类,此时却发着酒疯,不顾形象地释放自我,嘿嘿乱笑,实在是难得一见得景象,竟也生动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