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第2/3页)

就在下一秒——

……

…………

那只手终究没能挥出。

断裂的纯金细链从攥得紧紧的右拳的指缝垂落下来。

握着海蓝石的那只手停留在半空中。

像是石化了一般,它就这样举在空中,悬滞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然后,它一点点地缩了回去。

一点点地缩回了萨尔狄斯的胸口。

萨尔狄斯喘了口气,后退了一步。

他的后背撞在落地窗边缘的墙壁上。

他靠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眼角还残留着微微泛红的痕迹,他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脸失魂落魄。

他的眼似乎看着前方,可是眼神中却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茫。

他右手的手指始终攥得很紧。

握着海蓝石的右手紧贴在他的胸口,偏左的地方。

他仿佛是在看着阳台外面的夜空,可是他的目光很是茫然。

那茫然之中,隐隐渗出某种刺骨般疼痛的痕迹。

萨尔狄斯低下头,凌乱的金色碎发散落在他的眼前,掩住他的眼。

夜风吹来时,发梢轻轻地掠过他苍白的颊边。

他的发梢晃动着,就像是他身后那扇同样在风中微微晃动着的残破落地窗的无力。

叱咤战场令无数人闻之色变望风而逃的大帝,此刻却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他的身上,只剩下迷茫和无助。

……

这世上,最残忍的,不是一路荆棘,而是一次次满怀希望之后跌落深渊的失望。

这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不是长路漫漫,而是永远都看不到路的尽头。

太痛苦了。

怎么找都找不到。

太痛苦了。

所以想要忘掉。

可是忘不掉。

无论怎样都忘不掉。

为什么明明已经痛苦到快要发疯的程度,却还是忘不掉?

……为什么……我忘不了你?

…………

黑夜寂静无声,无人回答。

星光撒落了蜷缩在墙角下的萨尔狄斯一身冰凉。

房间里一片狼藉,唯有落地窗上那薄薄的白纱依然在轻柔地飘舞。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

过去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晨曦的微光将地平线点亮,坐在墙边额头抵在膝上的萨尔狄斯也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他就像是坐在那里沉沉睡去了一般。

那一束晨曦照了下来,照在萨尔狄斯身上,透过缝隙照在他的右手上。

从指缝中折射出的湛蓝亮光映在低着头的萨尔狄斯黑色的面具上,也映入了他的眼底。

那道湛蓝微光让他的瞳孔微微颤了一下。

他缓缓地抬起头,张开手。

海蓝宝石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在晨曦下流转着如海天相映般沁蓝的流光,泛出这世上的言语难以形容的瑰色。

像极了他记忆中的沁蓝眼眸。

萨尔狄斯盯着手中的海蓝流光石看了许久。

久到那一抹沁蓝之色仿佛要烙印在他的瞳孔之中。

突兀的,一滴泪从他眼底涌出,从冰冷的黑铁面具上滚落。

那一滴泪,带走了他眼底弥漫的黑色浓雾。

带走了他眼底的阴鸷和森寒。

失去得太久的温柔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底。

他看着手中的宝石。

他的目光中只剩下胜过昨夜星光的温柔。

……为什么忘不了?

答案那么简单。

怎么可能不知道。

再次握紧手中的宝石,萨尔狄斯抬起手,将拳头轻轻地抵在自己的眉心。

他闭着眼。

这一刻,就连垂落的睫毛的弧度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柔软。

他轻声说:“我想找到你,弥亚。”

就算倾尽一生。

…………

………………

哗啦!

澎湃的海浪声传来,将坐在外面石阶上的青年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抱膝坐在石阶上,竟是不知不觉之间睡了过去。

梦里……似乎梦到了九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他只看见过一次的疯狂的陛下。

那个不像是陛下的陛下。

那一晚过去之后,陛下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还记得,那夜之后的第二日,陛下随意留下一句‘选后那不过是醉酒后的戏言,不作数’,然后干脆地甩下一众不甘的下属以及心碎的贵女们,再次整军出征。

半个月后,陛下凯旋。

随后,陛下力排众议,迁都舒尔特城。

从此,舒尔特城成为波多雅斯帝国的帝都。

迁都之后,陛下依然极少待在帝都的王宫之中。

他每时每刻都在出征的道路上。

战场就是他的宫殿,胜利就是他的皇冠。

他不断地征服着他所能看到的每一寸土地,将一片又一片的大地纳入他的治下。

在其近乎疯狂的征战治下,不过短短九年时间,波多雅斯帝国的领土就扩大了两倍有余。

直至今日——

哗啦。

耳边再次传来海浪声,将美貌青年从恍惚中唤醒。

一道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发梢有点湿,他这才发现,他这一睡便睡到一夜过去。

此刻,已是破晓之时。

天色堪堪初亮,王宫里依然很安静。

他重新走回寝宫里的时候,那几位忙碌了一夜的医师们好像又被赶出了内室,此刻皆是一脸疲倦地在外屋的长椅上打着瞌睡。

他经过这些小憩中的医师们,通过走廊,走到最里面。

然后,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那人此刻醒着,靠坐在床头。

那张眉目英挺的脸依然苍白得厉害,只有颊上一抹擦不去的不正常的灼红。

他看见陛下坐在床上,侧着头,仿佛在借着晨曦时分微弱的光线眺望着远方的大海。

那目光看得很出神,很专注。

就仿佛……能从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中看到某个遍寻不到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走近。

他说:“陛下,九年前……”

顿了一顿,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他埋藏了整整九年的疑惑问出了口。

“您那时对我说……您……真的恨过他吗?”

陛下没有转头看他,依然侧着头,远远地眺望着大海。

但他听见了陛下的回答。

陛下说:“恨过。”

他不由得呼吸一窒。

“可是,可是您后来还是一直、一直都——”

靠在床头的帝王轻轻地笑了一下,苍白的手指始终在抚摩着左腕上的海蓝流光石。

“你觉得,爱和恨有什么不同?”

爱成了恨。

恨是因为爱。

而恨依然其实还是爱。

那最深切的爱意,最强烈的恨意,他的渴望,他的疯狂,他的绝望……他所有最激烈最炽热的感情,都归了‘他’。

丝毫未留。

他所有最美好、最快乐的记忆是‘他’,他所有最痛苦、最残忍的记忆,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