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欢喜

所幸, 闻镜带她回了极寒门,没有立即催促她画画。

姜糖回到厢房, 在床上躺了一天,两个随身婢女守在床边为她燃香,若无若无的清香浮动,熏得人睡意朦胧。

从白日睡到黑夜,又从黑夜睡到白日。

半梦半醒时,她听到了婢女们的开门声,揉了揉眼睛,婢女的谈话声钻进了她的耳里。

“姑娘在睡觉, 您请回吧。”

而后, 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不带波澜地回:“让我进去陪她。”

婢女们互相对视,脸上犹豫不决, 大抵是害怕姜糖得罪,对他无声摇了摇头。

“让他进来。”

正要关门时, 屋子里传来姜糖的声音。

婢女们顿了下, 有些诧异, 随即大开门,待闻镜进来后,马上把门关上,屋子里热腾腾的空气, 不曾漏掉一星半点。

姜糖披着外衣,坐在高床上,小脚晃悠晃悠, 随手拿起小桌上的桃子咔嚓咔嚓啃了起来,边啃边道:“若灵清墨你们出去吧,让我和他一个人就行。”

若灵清墨道了声是, 款款退下。

闻镜走近后,她猝不及防地把桃子塞进了他的嘴里,拍了拍床,大方道:“来,坐。”

“这一整日,你都未出门?”他顺势坐下,咬了一口桃子,嫌弃得蹙眉。

“别吐。”姜糖立马捂住他的嘴巴,用充满气势的眼神看他,似乎在威胁,你敢!?

以前从未有人威胁他。

现在姜糖在他头顶上无法无天,他也没半点生气的预兆,还笑弯了一双眼,咀嚼了几下吞下桃肉。

姜糖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愉悦的心情持续了不到三秒,然后听他说:“我带你去青石洞府,该作画了。”

姜糖僵硬:“你还要专门带我去洞府画??”

闻镜满脸贴心:“我担心有人打搅,影响你的水平。”

“你不要对我期待太大,”姜糖给他打了个预防针,“我是半瓶水的质量,万一翻车了可别怪我。”

闻镜摸着她的脑袋:“没事,翻车了再画。”

姜糖:“……”这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青石洞府的桃林开得正艳。

吹来一阵风,粉色花瓣簌簌落下,仿若花雨。

跟现实里见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是真实还是虚假的洞府?”

姜糖被他抱着飞上来,捋了捋吹乱的发丝,抬起一张白皙的笑脸,好奇问。

闻镜牵着她的手,走过去,不忘回眸道:“洞府可以转移,不论我去了哪里,只要召唤便能带到身边。”

姜糖揽着他的脖颈,感叹了句,这不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空间吗?

桃树林下,已置放了一张桌椅,桌上摆着青玉做的笔筒水丞圆洗,以及一套笔墨纸砚。

姜糖低头翻看,随后摇头道:“我不会水墨画,只会素描。”

闻镜:“需要什么?”

他似乎要飞下去,脚步微动。

“不用麻烦,就地做一只炭条吧。”

姜糖喊住他,掐了一支盛开着花瓣的桃树枝,“用高温烧成木炭,越高的温度越好。”

闻镜手心攥出一团青色火焰,刚触碰到树枝,不到须臾,立即燃成了黑色木炭。

经过精细的削切,姜糖做出了一只炭条,在宣纸上描了几笔,觉得不满意,又削了一点,到了差不多与炭笔相似的粗细程度,才停下来。

闻镜懒洋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她动作。

灿烂的阳光下,他的黑色瞳孔倒映着那一抹水嫩的绿衣身影,唇角隐隐上翘,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存在她一人。

姜糖举起成果,对上他的视线,小脸满满写着求夸奖。

闻镜揪了下她隐约冒出汗珠的鼻尖,“糖糖真厉害。”

她微扬起头,挺直了背脊,豪气万丈地甩了下笔,“开始画了,你做个姿势。”

“就这个。”闻镜撑下巴的动作保持不变。

她一边提醒,一边落笔:“别动哦。”

午后阳光慵懒,他微斜着头,烁金的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弧,长发如瀑,偶有几朵花瓣飘落于他的发顶,温柔地化解了眸子里常常郁结的戾气,像是从哪个仙境下来的谪仙。

刷刷刷,安静的洞府,唯有纸笔相互摩擦的声响,以及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她把头发上的花瓣一同画了进去,一个半时辰后,素描人像完工。

咔哒放下笔。

她注视着他犹如石雕般的身躯,这才慢半拍地吃惊道:“你还真的一点都没动过。”

“你不让我动,我便不动。”

他低低笑了声,正要放下手。

姜糖立即制止:“别动。”

她缓缓伸出右手,替他摘下了粉色的花瓣,然后狡黠地笑了笑,在他跟着笑的同时,一把将花瓣插在了他的鬓发间。

继续大声夸奖:“桃花衬你容颜,太好看了!”

他嘴角的笑容凝滞,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得出他的样子。

一个男人,插着一朵桃花……

他不忍直视地抽了下嘴角,然后迅速把花取下来,还狠狠踩在脚下捻了捻。

姜糖:“?”

她失望地说:“你干嘛呢,多漂亮的花,你不喜欢?”

闻镜委婉提醒她:“桃花和我不搭,我不喜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

姜糖:“你现在是小孩子,而且这里也没其他人。”

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当的理由,她理直气壮道:“你以前还假扮过女人,怎么又嫌弃戴花了。”

闻镜:“我扮女人时,也没戴过花,别过发簪。”

一直以来,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是用一根简单的黑色发带,高高绑起发尾。

这时候,姜糖装作没听见,肯定道:“我见过你别发簪了,你别想框我。”

闻镜:“?”

姜糖睁大了眼睛,憋着笑,摆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和他对望了片刻。

他觉察到她是故意的,气得揪了下她的脸颊。

姜糖哎哎了两声。

他顿了下,她知道自己又骗成功了,眼角微微弯起,岂料没多久,他又换成了左脸颊捏,捏完了,两边各轮换一遍。

好像两块地方都要“照顾”到。

姜糖:“……”

惩罚完毕,闻镜又催她画了一幅画。

总共花了三个时辰,完成了两幅画。

落下最后一笔,姜糖甩了甩右手,委屈巴巴地趴在桌子上抗议:“我快累死了,你这是剥削我的劳动力!”

虽然中间断断续续休息过很长时间,还啃了两颗桃林里的果子,但这并不妨碍她撒娇卖惨。

闻镜垂着头,执起她的手,几缕侧发洒在她的手背上,微微痒意。

她缩了缩手,他不肯放,替她拂去发丝,然后帮她捏手骨。

酸涩的感觉逐渐褪去。

她眯了眯眼睛,脑袋靠在手臂内侧,渐渐阖上眼睛,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