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银沙啄玉(六) 让你回家你不回,跑他……(第2/2页)

邓瑛咳了一声,却并没有醒。

窗透清风,轻轻吹着他的袍衫,他迎着风,时不时地被勒出骨形。

杨婉也在他身边趴了下来,外面的眼光逐渐隐去,浓云漫入,泥土腥味从草木间幽幽地弥散开来,混合着酒肉的气息,却不是很难闻。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不多时便下大了。

杨婉抬头朝屋檐看去,雨水流到檐下,挂成了水帘,像一层脆弱而温柔的屏障,将她和邓瑛包裹在中间。

杨婉将头枕到了邓瑛的手臂上,也闭上了眼睛。

靖和初年过了一小半。

历史上的邓瑛死在这一年的秋天。

“数点秋声听梦短,檐下芭蕉雨。”

杨婉在笔记的最后一页写下了这句词。

四月底,桐嘉书院院生妻儿的‘人命案’被顺天府移交东厂狱。督察院骂声一片,加上琉璃厂案与桐嘉案重审翻案,弹劾邓瑛的折子像雪花一般飞到了内阁的案头。白玉阳将这些折子全部堆到了杨伦的案上,就在杨伦艰难写夹票拟的同时,杨婉在清波馆内将自己的笔记翻到了第一页。

那一页上赫然写道:

贞宁十二年,在南海子的刑房里,邓瑛对我产生了巨大的误会,他以为我是当时世上唯一一个没有放弃他残生的女人,事实上我只是一个试图从他身上攫取一手资料的学术界女变态而已。

文字是英文。

笔调中的戏谑感,如同她曾经与这个时代的割裂感一般,已经逐渐变得有些陌生。

事实上,她并不是一个学术女变态,她是一个慎重的记录者,一个专业历史研究者,也是浩荡的人潮队伍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人。

杨婉撕掉这一页,又在面前铺开一张宣纸,扼袖研墨,取笔喂饱笔尖。落笔时笔画端正,尽可能地收敛住现代的文法,行文却也不刻意雅正。

靖和初年的夏季,她开始自译这本笔记。

和《邓瑛传》相比,这本‘流水账’没有体系,没有什么逻辑,没有参考任何的文献,也没有系统的研究理论做支撑,只是她的一家之言。从专业的角度看来,这并不能算是严肃学术的著作,但却是她身为一个研究者,对邓瑛所生活的大明朝,最完整的认知。

她夜以继日地整理,修改,咳疾也跟着越发地严重起来。

宋云轻帮她请了大夫,吃了药不见好转。

然而让她有些无语的是,她开始掉头发了,就像当年写博士论文时一样。

杨姁劝她道:“这样熬下去不好。”

杨婉听了只是笑笑,“写文章的人,都呕心沥血,我这才到哪儿呢。”

杨姁道:“那多是为了功名和才名,你为了什么?”

杨婉低头望着手底下的墨字。

“我也一样,为‘名’而已。”

杨姁道:“婉儿,你不是求名的人。”

“为人求‘名’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