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余思雅午睡起来,宿舍里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贾宜兰也不见了踪影,倒是她儿子躺在下铺,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一只小脚丫子还蹬出了被子。

余思雅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抓起他的小脚丫塞进了被子里,然后去洗了把脸,出来拿起书包问崔梅:“走吧?”

崔梅利索地将橡皮筋缠在辫子上,应了一声:“好。”

“你们等等我。”在一旁擦百雀羚的胡雪迎连忙说道,现在宿舍就剩她们三个了。

余思雅和崔梅便站在一边等她。

胡雪迎擦完了脸,举起蓝色的小圆盒问道:“你们要不要擦点?”

两人都摇头,她将盒子盖上放进了自己的盒子里,然后抓起书包:“可以走了。”

三人出门,胡雪迎落在了最后,她从包里摸出钥匙串:“你们等我一下,我锁个门。”

余思雅皱眉看着她:“贾宜兰不回来了吗?”

胡雪迎瞅了余思雅一眼,似乎在说她这个问题挺多余的:“她去上课了,还回来干什么?”

余思雅指了指里面:“你们今天下午都有课吧,那,这个孩子就一直锁在宿舍里,他醒了没看到大人,要上厕所,哭怎么办?”

“哭累了,自己就不哭了,尿……贾宜兰放了一个木盆,但那小孩还不大会,经常尿在地上、裤子上。不锁上,东西丢了都是小事,万一这小孩子跑不见了,怎么办?”说起这个胡雪迎就恼火,“真是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把孩子带来,婆婆带得不好,她就带得好吗?搞得这宿舍都没法住人了,思雅,你刚才拒绝她,拒绝得特别好,你怎么不直接让她把孩子送回去!”

余思雅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让她把孩子送回去?”

全宿舍就她最不慌好吧,实在不行,她午休不回来就是,晚上少熬夜,早点睡,中午困了,在桌子上趴个一二十分钟。

胡雪迎苦着脸抱怨:“你当我没说过?她周日那天抱着孩子回来,我就说宿舍里不要养小孩子,让她把孩子送回去,结果她抱着小孩坐在走廊里哭,说我容不下他们母子,她儿子多么可怜,什么赶她儿子回去就是让她儿子去死之类的话……然后其他寝室的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来劝我,说让我别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还说什么贾宜兰身为个母亲不容易,她不容易,我容易吗?天天被她儿子吵醒,宿舍里一股子臭味,要不是我家有点远,没直达的公交车,我就回家住了。”

没想到她不在的这几天,宿舍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余思雅又问:“那其他人呢?她们什么意见?”

“当时一个个都装木头,不吭声,搞得我一个人是恶人似的。我看这两天她们也后悔了,都不跟贾宜兰一起吃饭了。好像是贾宜兰她儿子看别人饭盒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伸手去抓,有时候才放在嘴里咬过的手指又伸到别人饭盒里,谁受得了啊!”胡雪迎一副很恶心的样子。

余思雅想想那个画面,确实不大舒服。这么搞下去,原本好好的室友关系也得弄僵,本来大家能从天南海北凑到一块儿,同吃同住三年多,除了至亲好友再也没这更亲密的关系了,结果却闹成这样。

她有心想说点什么,可宿舍里几个人心不齐,加上她事情也多,回宿舍的时间比较少,除了崔梅,跟其他人的关系都不亲近,这些人也未必听她的。

就像今天,她提议贾宜兰将孩子送去她丈夫那里,结果贾宜兰竟冒出“大男人怎么懂照顾孩子”这样的话。她就不明白,男人怎么就不能照顾孩子了?贾宜兰丈夫还在乡下,如今知青陆续返城,住宿没那么紧张,他想单独住一间屋也不难,平时上工也能将孩子托付给村里好心的老太太帮忙看着,偶尔给半斤糖饼干就行了,怎么也比把孩子整天锁在狭小的宿舍强吧。

难道当爹的只要爽一把,贡献一颗精子就算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干?男人不会带孩子,女人就天生会了?谁还不是第一次当爹妈,女人就可以学,男人为什么不行?

想到这里余思雅就来气,也熄了管贾宜兰闲事的心情。

胡雪迎也只是抱怨,想找个人赞同她,并没指望余思雅和崔梅能解决这件事。说话间到了分道的地方,她抱着书包恹恹地跟余思雅和崔梅道别,嘴里还在嘟囔“又要见到那个烦死人的了”。

余思雅摇摇头,这么下去迟早要爆发,看她们最后怎么处理吧,大家都是成年了,她也不必多管闲事。

崔梅虽然年纪小,但能考上大学也不傻,也感觉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苦恼地问:“思雅,你说贾宜兰能答应把孩子送回去吗?”

余思雅摇头:“不好说,崔梅,你也觉得爸爸照顾不好孩子吗?”

崔梅眨了眨眼睛:“我爸下班回家就靠椅子上,他连饭都不会做,怎么照顾小孩子?他每次吃饭都是我妈端到桌子上,我妈要不在,他就去食堂打饭。”

余思雅心说,这点你爸连男知青都不如。据她所知,知青点的知青们都是轮流做饭,也有跟女知青搭伙的,但每个人都要干活。为什么这些在家里什么家务都不会的男知青去了乡下,却能自己洗衣做饭了?说到底,没人惯着他们了呗!

可崔梅也是这种想法,可想而知,这时候很多人的思想观念还是比较陈旧,觉得家务事和照顾孩子就是女人的活。凭什么啊,大家都上班上工,回家男人就能当甩手掌柜,女人还要忙里忙外,做家务带孩子?

余思雅心里很不痛快,感觉自己跟这些人的思想格格不入。

晚上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沈建东把沈跃的信带了回来:“嫂子,我哥寄的,他还不知道咱们在省城的地址,就寄回了厂子里。”

“哦。”余思雅点了点头,将信收了起来。

沈建东看她兴致不高,马上问道:“嫂子,怎么回事?是工作中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余思雅摇头:“没有,那个建东……算了,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问沈建东干嘛,她端的饭都是沈建东做的,可见凡事也有例外,不能一概而论。至于贾宜兰这种腐朽的思想,迟早会被扫进垃圾桶。

想到这里,余思雅心里舒畅了许多。

晚上回到卧室,她拆开了沈跃的信,又写了满满五六页纸,前面还是他的日常,只在最后一排才正儿八经地单独含蓄写了一行“我也是”,这三个字写得格外认真,仿佛是一笔一笔写下来,字都没上面的流畅自然。

余思雅透过信纸,仿佛看到了他红着脸,一本正经写下这几个字。一个大男人,说好听点是腼腆,说直白点,那就是闷骚。一般人谁看得懂他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