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 “你原谅自己的父……

雪花扑簌簌为乔纳庄园盖上一层银霜, 整个世界都在飘雪中显得湿润朦胧了起来。

方少珺和华婕还在聊,绘画和人生,未来和梦想, 大概有很多很多要聊的。

沈墨和华婕是恋人,同时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但即便如此,华婕仍需要志同道合的友人,那是另一种可以令她幸福的情感和交往。

钱冲绕回大厅时, 正看到沈墨坐在壁炉边, 好像在发呆,又好像是在做非常严肃专业的什么思考。

他不想去打扰华婕和方少珺,在城堡里走了走,便干脆坐到沈墨身边。

两个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人隔着一米席地而坐,望着篝火, 各自神游。

好半晌, 钱冲忽然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墨转过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

“你不是脸盲吗?我看你做翻译的时候, 也挺好的。现在也在创业, 这些不影响吗?克服了吗?”钱冲随口问道。

但了解沈墨一向不爱搭理人的个性, 这种闲聊天、没逼事的话题,钱冲也没指望沈墨会答。

却不想几分钟后,沈墨居然破天荒的开了口:

“学着用一些特征、符号来加强自己对身边人的识别。

“声音,衣着习惯,小动作, 肤色, 身高等等,所有几种特征组合,大概拼凑成一个人。

“用力去背这些东西。

“小时候是懒得做这些功课, 觉得天下没有值得我记住的人,爱谁谁,就这样吧。

“但是要去创业,要做投资,要很好的走进社会,这些功课就要认真去做。

“华婕在拼尽全力做她想做的,要做的,该做的。

“我也一直。”

“……”钱冲默默听着,没有打岔,也没有应声。

沈墨说的轻描淡写,这些事可能甚至都没跟华婕说过。

可钱冲也是有类似先天缺陷的人,谁也说不好,他和沈墨各自的病症,到底是家庭因素造成的更多,还是自身先天就有问题。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容易改变的。

一个治不好的病,必然有它令人无法摆脱的强大之处。

能克服,也只能说自己咬牙努力,在尝试变得比病症更强大而已。

“你呢?”沈墨忽然又开口。

“……”钱冲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是在共同陪伴华婕成长的过程中,沈墨对他们这些原本无所谓,但华婕关心的人,也尝试关心吗?

“我嘛……”钱冲皱眉想了想道:

“自己一个人住,尽量克制情绪,虽然每天都可能有无数个想爆炸的时刻。

“对别人开始无所谓的事,我却总是愤怒仇恨不能自已。

“大概骨子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心怀仇恨吧。

“看书,研究自己,然后努力自我调节。

“如果不能调节,就找个地方自己呆着,适当的犯个病,也算是自我调适的一种方法吧。

“就这样。这几年还行,没吓到谁,也没耽误画画。”

沈墨点了点头,大家都在长大。

“出国后,可能脱离了原本的环境,忽然决定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不起我。

“别人也没有一定照顾我情绪的义务。

“所以能比较接纳自己,能努力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激烈。

“画画,学习心理学,研究自己,研究画技…

“为了做成画画这件事,追梦嘛,总要拿出点行动来。”

“……我没有梦想,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每个人都是天才,但我是个普通人。

“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好。我对这个世界好奇,可从哪个角度去了解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重要。

“殊途同归。

“我大概只是忽然有一天,觉得想保护好华婕,然后生活中多了一个责任,也一下子多了意义和目标感。

“很多人到30岁会忽然迷茫,所谓的三十而立,但三十未必就立了。

“前半生追求的事到底是什么啊,忽然对过去所有都质疑。

“我还好,我提前找到了这种无趣人生中可以支持我的事。

“华婕追求梦想的样子,让我向往。

“我保护她追求梦想的样子,这是我的意义感。

“普通人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只要能让我精神满足,也不错。

“所以我追求金钱,也继续深入研究哲学,并将创业、赚钱,当成研究哲学的一个实践角度。

“所以,我也很普通,也很不普通。

“但也都无所谓,我就是我,是华婕眼中的我,是我自己想成为的我。”

跟沈墨认识也3年多了。这是钱冲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这个沈老师的儿子,华婕的同桌、男朋友,忽然成了个独立的个体。

抛开了“沈佳儒的…”和“华婕的…”这两个前缀,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钱冲打量着面前长相或许好看,却又过于冷凝坚韧的人。

这个不好惹,又难相处的人,原来也有这么敏感细腻的一面。

“沈墨,你才18岁,但好像已经是个霜须白发的老人了。”钱冲撇了撇嘴,不善于夸奖他人、表达亲切的他,还是习惯性的选择用嘈别人打破沉默。

“不。”沈墨望着炉火,吐出一个单音。

“?”钱冲。

“我懂事起就是这样了,不是18岁才这样。”

“……”钱冲。这是重点吗?

两个人又坐了几分钟,这一回是钱冲先开口:

“你原谅沈老师了吗?”

一直父子关系冷漠的两个人,因华婕而被凝结在一处。

不知道在他们出国期间,有没有变好。

“……”沈墨抿直嘴唇,似乎不太爱聊这个。

但也许是今天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也许是身在异国他乡,人会忽然情绪变得不稳定。也许是忽然因为钱冲与他竟难得重合的许多苦痛,而多了些谈话的欲望,于是竟也答了钱冲的话:

“一辈子不会原谅吧。

“积怨已深,每一次细小的相处,都可能勾起小时候最深的痛苦和仇恨。

“但已经经历了这些最激烈的情绪。早就变得不抱期望和冷漠,再要转好,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原谅了吧。

“就一直这样吧,也不是说父子一定就要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可以和平共处,能尽量体谅和理解…就差不多了。”

“……”钱冲凝着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细细咀嚼沈墨的话。

原来不是他不孝,不是他冷血无情,不是他小心眼永不原谅…

原来沈墨也是这样,原来童年的伤原本就难以疗治和痊愈。

也会有一天,他也能像沈墨一样平静接受,对人生的诸多不如意,尽量释然吧。

“噼啪…”壁炉里的火焰偶尔发出爆破声。

大厅里席地而坐的两个男生,虽然沉默无言,却都有种倾诉后的轻松和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