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CryingRobots(第2/4页)

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所有新人中的机器人一方,都和迈克有些相似之处。据任为和吕青所知,机器人新人中,至少有六位,是已经备案的情感黑客的受害者。当然,并非所有机器人新人全都是,至少并非全都已经备案。

“没有备案也不意味着不是。”吕青小声地说。

“是啊!”任为说。

婚礼按照基督教的仪式举行。在吕青和任为看来,这是很奇怪的组合。不知道上帝怎么看待机器人,怎么看待人和机器人之间的爱情。不过,主持婚礼的莱昂纳德神父,显然很喜欢也很尊重这些机器人。并且,他为人和机器人之间的爱情感到骄傲。他主持过男人和女人的婚礼、男人和男人的婚礼以及女人和女人的婚礼,但人和机器人的婚礼还是不同寻常,这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他很激动,甚至在婚礼主持过程中,几次老泪纵横。

仪式过后,任为和吕青拿着香槟酒,在大草坪上慢慢走着。不远处就是爱琴海,目之所及都是迷人的湛蓝海水和白色小房子,风景相当不错。作为婚礼圣地,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婚礼,在这里举行都没什么好挑剔的。

有些人在唱着歌跳着舞,醉醺醺地兴奋不已。大多数人都拿着一杯酒或者饮料,走来走去地聊天。你会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

有个年轻人,不知道是人还是机器人,在人群中很显眼。他一身鲜艳的拼色服装,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红心,红心中央是一个红铜色的几何形状,几个正方形交叉摞在一起,几何形状两边有几个水滴。任为知道,那几何形状表示古老的蒸汽机,那几个水滴是眼泪。那人顶着的是CryingRobots的标志,来这里之前,他在网络上查过,看到过清晰的图片。年轻人到处走着,向大家散发着一个小册子。任为也拿到了一本,他看了看名字,叫作《爱如何改变世界》。

好几拨记者想要采访任为和吕青,但都被他们婉言谢绝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任为问吕青。

“为什么不来呢?明明是我们的女儿。”吕青说。

“你想表示支持她吗?”任为问。

“你知道我不支持。”吕青说。

“你能直白地告诉我吗?我越来越不懂你的意思了。”任为说。

“我……”吕青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这个圈子。再说,交通很方便,晚上就回去了,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我觉得都是一些……怎么说呢……奇怪的人。”任为说。

“你不觉得,你比我更应该了解一下这个圈子吗?”吕青忽然问。

“什么?为什么?”任为问,但他迅速地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云球人?”

“是啊!他们也许会是你的同志。”吕青说。

任为沉默不语。

这时候,一个瘦瘦高高的欧洲人走来过来。任为和吕青知道他叫埃尔文,荷兰人,CryingRobots的执行秘书长,早上刚过来的时候打过招呼。不过那会儿他很忙,没说什么。现在,他满脸微笑地走了过来。

“非常感谢,亲爱的任先生和任太太。”他热情地说。

“嗨!”任为含混地打了个招呼。

“感谢什么?”吕青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问道。

任为看着她。她的这种微笑,最近这些年,已经成为她在公众场合的标准配置,但是,和她上大学时的那种明朗笑容截然不同。

“感谢你们的支持。”埃尔文说,“你看,十九对新人,只有三对父母,我们的事业还有很多困难。何况,你们来自中国,最传统的国家和民族。”

“哦,不用客气。”吕青说,“毕竟是我们的女儿。”

“你们的女儿,明明,棒极了!”埃尔文使劲地摇着头,好像在描述一件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有迈克,”他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聪明、那么温文尔雅的机器人。”

“甚至,他对上帝的理解和忠诚都超过了人类。”忽然有人插话,是莱昂纳德神父。他刚刚走过来,他个子中等,但很胖,走得非常慢,看起来左腿略微有点一瘸一拐。

“神父,您好。”吕青打了招呼,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您好。”任为也打了一个招呼。

“所以,明明和迈克给了我极大的信心。”埃尔文说,“同时,他们的爱,也衬托出人类,多么狭隘和自私。”

“是吗?”吕青问。

“对,”莱昂纳德神父说,“你们坐在那里,可能没有看到。迈克给明明戴上戒指的时候,他流泪了。我看到他的眼神,他有一颗孩子般的灵魂。”

“但是,你们认为,人类和机器人之间没有区别,或者说,没有界限吗?”任为忍不住问了一句。

埃尔文扭过头看他,他看到埃尔文眼里闪现出戒备的目光。莱昂纳德神父则用充满慈祥的目光看着他,并且说:“我们不能擅自揣测,我们需要等待上帝的回答。”

“是的,”埃尔文说,“我们没有权利否定或者剥夺任何人的爱,包括明明的爱,也包括迈克的爱。”

“嗯。”任为点点头。他感受到一些压力,他脑子里出现了克雷丁大帝的面庞。克雷丁大帝其实长得也很英俊,云球人都很英俊。但克雷丁大帝似乎和迈克有点相像,只是显得更硬朗一些。

“如果,一个机器人,并没有人爱它……”吕青想问点什么,但是她被打断了,埃尔文说:“对不起,您应该说他或者她。”

吕青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哦……对不起。”吕青笑了笑说,“这要怪SSI的翻译。中文里面,从发音的角度,他,她,它,并没有区别。翻译过来以后,我也听不出你的用词区别。”

“是吗?这简直太好了!所以,我一直对明明说,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首先,我们要从语言上杜绝歧视的出现。而中文,从来没有这种歧视。”埃尔文说。

“不过,中文写出来的时候有区别。”任为插了一句。

“那只是一个历史的过程。”莱昂纳德神父说。

“我的问题是,如果一个机器人,并没有人类爱他,那么我们该如何界定呢?”吕青说,她不想再讨论语言了。

“他在爱着人类。”埃尔文说。

“他也在爱着上帝。”莱昂纳德神父说。

“可是,从普通的计算器开始,到顶级的机器人,功能连续强化,我想知道,你们的定义,从机器到人的质变边界,在哪里?”任为问。

“我想,您应该到我们的网站上,阅读一下我们的技术文档。”埃尔文说着,任为听到“叮”的一声。他收到了一个信息,眼前闪了一下,是一个网址,显然是埃尔文发过来的内容。他怎么知道自己的SSI号码?任为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