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老话讲,相由心生。

这“相”,不单单指皮囊,还有骨和气。

一个人处在青春年少时期,是不太能用“相由心生”这说法去判断的,毕竟还稚嫩,没经历过什么事,各方面都在成长阶段。

随着年龄的增长,“相由心生”就真的渐渐体现在脸上。

内心阴暗狡诈负能量爆棚,戾气重的人,不可能有一双干净的眼睛。

容易郁郁寡欢,喜欢钻牛角尖,心思多过于悲观的人,笑起来的面部肌肉走向不会流畅到哪儿去。

而长年累月活得坦荡轻快,心胸宽广明亮,哪怕老了,脸上的皱纹也都是温柔的慈祥的。

杨大勇就是一副斤斤计较歹毒刻薄相。

这次他受伤了,总闪着算计光芒的两只眼睛闭合,躺在床上的样子也无法让人产生多少同情,就觉得他像只皮肉萎缩的老鼠。

屋子不算大,火盆里烧着柴,草木灰堆了不少。

梁白玉站在火盆旁边,隔着五六步距离看伤得很重的中年人,他关心地问道:“叔,黄医生怎么说的?”

“不是大家传的肠子掉出来那个样,但也伤得不轻,到底是岁数大了跟小年轻比不了,昏迷到现在都没醒……黄医生说的别的我忘了记不住,总之得看这两天伤口会不会感染,要是感染了就得小心。”杨父拿着火钳拨火盆里烧红的柴,语气凝重,“希望常新能快些回来。”

屋里静得能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响。

青年半天都没声,杨父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在走神。

“白玉?”杨父把火钳放火盆边。

“嗯……”梁白玉微微眯了下眼,“来得及吗?”

杨父两道粗短的眉打结:“你这孩子说的话不讨喜,什么来得及,又不是赶回来送……”

最后一个晦气的“终”字没说出口,及时刹住了车。

梁白玉诚恳的解释:“叔你误会了,我以为是要他在三十前回来,就觉得时间上怕是不够。”

“三十前恐怕不行,最快也得过了年吧。”杨父缓了缓脸色,“以往都是正月初三回的。”

“能回来就行。”梁白玉垂眼看火盆里溅起的火星,“我想为人子的,知道家人受伤了,能早一天回肯定会早一天。”

“这要是家里有两个孩子,不就分担了吗。”杨父不知道记起了哪桩子事,感慨道。

梁白玉安抚的拍拍杨父后背:“叔你也别太焦虑了,大伯那么好,老天爷都知道的,吉人自有天相。”他改了对杨大勇的称呼,像是心里被触动了,亲昵了许多。

杨父有些尴尬的搔搔后脖子,凭良心说,他大哥还真算不上好人。

不过大哥这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白玉,留这吃饭?”杨父问疑似又走神的青年。

“不了。”梁白玉把手放进外套口袋,捏捏旧手表握在手心里,他走到床前,微弯腰,用平时唱京剧的腔调喊,“大伯啊。”

杨大勇沾着点血迹的指节好像动了一下。

“你好好养伤,我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梁白玉把被子拉拉,很贴心。

杨父看着这一幕,想起老伴跟他说梁白玉去了趟周家,小周去了,家也起了火。

他不信梁白玉会杀人放火。他也不奇怪对方去周家的原因。

梁白玉对村里哪个都很友善,还没说话就先笑,没跟谁翻过脸。

哪怕是伤过他的小张妈,他也没计较。

这么个心灵剔透的人,一回来就让村里掀起各种谣言,这脏了那脏了,人人喊打。

头发倒是真的长。

比回来的时候更长,又黑又顺的披散着,不邋遢,也没什么妖里妖气的感觉。

跟他家鸣子不是一个类型的漂亮,经过事的那种。

杨父捕捉到大哥的眼皮在动,像是快要醒了,他赶紧往床边走。

梁白玉是秋天回来的,大哥没少在他跟前说对方的不是,从头到脚都看不顺眼,还叫他教训他家鸣子离对方远点,不听就关起来打,再饿上两顿。

那种做法杨父不赞成,他始终坚定一点,棍棒之下出不了孝子。

尤其是他家鸣子性格顽劣,吃软不吃硬,犟得很。

杨父动作挺明显的把青年拉开,他怕大哥这会儿醒来,看见青年一动气又昏过去。

“叔,那我先走了。”梁白玉好似没发现杨父的意图。

“好好好。”杨父送他出房间,把他拎过来的礼品往他手里塞,“这你拿回去。”

送礼必经的环节就是互相推搡。

要考虑速度,嘴皮子利索程度,话术,力道等等。

梁白玉则是接过了礼品。

杨父被他这么干脆利落的一招给搞的,都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院门从外头推开了,杨母披着一身碎雪走进来,她不喜欢梁白玉,却不会当面诋毁嘲讽,只看了眼就无视了。

梁白玉和杨父告别,带着原封不动的礼品出去,迎面碰上匆匆赶来的赵文骁,他想避开,可身体突然不听使唤。

高等级的Alpha跟个Beta似的,敏捷度说变迟钝就变迟钝,直接撞了上去。

梁白玉被撞得往后仰,又被一双手臂捞住,鼻息里什么都闻不到。

世界变得无色无味。

赵文骁的双手在怀里人身上一通摸索,他紧张道:“有没有撞到你哪?”

梁白玉麻痹的手脚毫无预兆的恢复过来,那一瞬间的感受像是幻觉,他笑笑:“我没事。”

“地太滑了,不然我也不会……”赵文骁话没说完,他倏地回头,拔高音量问屋檐下的中年人,“叔,你刚才说什么?”

杨父:“啊?”

赵文骁的面色有轻微的异样:“你说谁要提前回来?”

“常新啊。”杨父回,“他爸不是伤了吗……”

赵文骁没再听杨父后面的话,他的余光里只有身边人,神色不太对,不知道在想什么,让人无法揣摩。

“怎么了嘛?”梁白玉侧过脸看着赵文骁。

“没什么。”赵文骁拉着梁白玉离开,步子迈得很大。

最近雪下了停,停了又有,回去的路上飘起了小雪花,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恐怕也会下雪。

梁白玉围着围巾,垂头走路。

赵文骁没问杨大勇的伤,也不关心礼品怎么没松出去,而是说起了梁白玉养的鸡。

梁白玉的脚步放慢:“鸡跑了?”

“死了。”赵文骁把手放在他腰上,将他往自己怀里带带,“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不动了,看样子是病死的。”

梁白玉停下来,眼里全是浓烈的哀伤和失望:“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就没撑住呢,为什么啊,我还以为可以的……就只差两天了……”

“我叫你小年那天让蔡小静家帮忙杀鸡的时候,干脆两只一起杀了,你不听,非要留一只。”赵文骁用哄心肝宝贝的口吻说,“死了就死了吧,三十我去别家买几只,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