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叛逆者(11)(第2/2页)

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朱怡贞这些,也没有说起纪中原。他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叹了口气,说,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说完,林楠笙戴上帽子,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了,说,放心吧,我不会再来了。

朱怡贞还是坐着没动,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黑得几乎看不到一点眼睛的光亮。她一直要坐到林楠笙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消失,才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里。然而,朱怡贞很快就跳起来,几步跑到窗口,看着林楠笙背影消失在街口后,去卧房换掉身上的居家服,抱着一脸盆的洗漱用品匆匆地出门、下楼、穿过马路,去了对面的一家浴室。

她从前门买了票进去,不一会儿从后门出来时,手里抱着的脸盆已经不在。

朱怡贞去的地方是法国图片社。一见面,孟安南在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里严厉地说,我跟你说过,你不能来这里。

可是,情况紧急。朱怡贞飞快地说完刚刚发生的一切后,又说,我可以肯定,从绣庄出来他就跟踪了我。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得下令,马上清空绣庄。

要出事的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孟安南不假思索地说,我看过你的审查材料,为什么你从没提到过林楠笙这个人?

我能提吗?提了我就是国民党的特务,我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朱怡贞说,当初我接到的命令是通过情报交换的机会,拉拢与策反他。

孟安南想了想,说,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他之所以上门来找你,就是为了传递一个信息,绣庄已经存在暴露的可能。

朱怡贞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说,这不可能,他是个特务。

在我们的圈子里谁不是特务?孟安南想了想,说,现在你回家去转移电台,然后到备用地点等我。

我还能回去吗?

你能出来,就一定能回去。孟安南忽然笑了。他笑着说,如果他要钓大鱼,首先会抓你去逼供,然后在家里布控,守株待兔,他不会选择平白无故先来惊动你。

你好像很了解他们的抓捕程序。

那当然。孟安南说,不了解他们,我们怎么去战胜他们?

也许他是想敲山震虎,然后观察我们。

孟安南又笑了,说,前线的仗都打到这份儿上了,他们还会有这个耐心吗?

几天后的深夜,在他们备用的小屋里,朱怡贞仰面躺在床上说,我建议向老家发报,请他们查证林楠笙的身份。

孟安南在地板上翻了个身,说,作为一名情报员,你不应该有这样的好奇心。

这不是好奇心,朱怡贞说,这关系到我们今后的工作,还有我们的安全。

可你能确保查证的过程一定安全吗?那些环节上就不会有敌人安插的内线?孟安南叹了口气后,缓慢地又说,你要知道,我们在上海的情报人员不光只有华东局的,还有延安方面的,还有江苏特委与共产国际的,你要查证一个不在一条线上的人,就会有并线的可能,就会给双方带来暴露的危险。

朱怡贞再也无话可说。她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可往事却又一次扑面而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孟安南忽然又说,这个人的身份对你就这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