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氰化钾(4)(第2/2页)

唐雅慵懒地支起身,直愣愣地看了会儿,说,先生,我们认识吗?

那两个我会对付,你现在就从后面的门走。姜泳男说完,见她无动于衷,就笑吟吟地又说,时间不等人,很快就要宵禁了。

那就喝酒嘛。唐雅好像记起了眼前的男人,冲着调酒师比画了个手势后,说,酒会让你忘掉很多事的。说完,她愉快地笑着,开始没头没脑地介绍起这款无名的鸡尾酒,从基酒的产地、年份,一直说到两种酒的配比。唐雅忽然说,外面还守着两个呢,你对付不了四个人。

那是我的事。说着,姜泳男习惯性地去摸口袋里那块银元。当年,郭炳炎将此物放进他手里时,曾郑重地说这是杀手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里面的氰化钾足以毒死一头大象。那次,是姜泳男第一次执行刺杀任务,在上海虹口的日本海军俱乐部。姜泳男摸出银元,在吧台转着,又说,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是你什么人?唐雅笑着,拿过调酒师放在吧台上的酒,举到面前,看着子弹杯里乳白色的液体。她笑得更妩媚了,说,尝一口,它就像一团火。

姜泳男接过酒杯,缓缓地仰头,一口吞下整杯酒后,含在嘴里,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咽下去,然后像瞬间窒息那样。他一掌罩住旋转的银元,说,这不是火,这是一杯氰化钾。

只有死人才会知道毒药的味道。唐雅咯咯地笑出声来,看上去那么的开心与放肆,吸引了酒吧里不少沉醉的眼睛。唐雅笑完,眼光流转地说,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现在出卖你呢?

姜泳男脸上的笑容还在,但再温和的笑也难掩眼中的落寞。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也是个一了百了的办法。

双目失明的黑人这时下楼,开始吹奏他的萨克管。忧伤的旋律像水一样漫上来,堵在每个人的胸口。唐雅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火烧火燎的。她伸手招来调酒师要添酒,然后指着调酒器,借醉卖疯似的用英语大声说,要喝死人的酒,你们为什么不叫它氰化钾呢?

可是,所有的声音在瞬间被响彻的空袭警报掩盖。一下子,酒吧的门成了堤坝的缺口,只有那位黑人像在给每个夺路而逃的人们送行那样,吹奏出来的乐声竟然转调变得欢快起来。

姜泳男拉着唐雅跑到街上,路灯熄灭了,整个城市一片漆黑,可他们已无路可遁。几乎是被人流冲卷着进入防空洞的,拥挤在各种气息与声音之间。

这时,挂着的一盏马灯被人点亮。姜泳男鼓起勇气,用手撩开覆盖在唐雅脸上的头发,就看到了那颗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随着飞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在地动山摇的爆炸中,那颗泪珠一下滑落,唐雅却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把头轻轻地靠到姜泳男的胸口。

姜泳男是忽然感受到的,这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在那些扑簌簌掉落的尘土里,在晃动的灯光与那些惊恐或绝望的目光里,他甚至愿意让生命就此静止。

日军的轰炸持续了半个小时,结束时重庆城里已经到处火光冲天。

唐雅一出防空洞就在飞扬的灰土里见到了杨群的座驾。她扭头对姜泳男说,你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许多男人已经一拥齐上。这些人有的穿着便衣,有的穿着救火队员的制服。他们在扑倒姜泳男的同时把他反铐上。

唐雅不假思索地跑向轿车,一把拉开车门,说,你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杨群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你放了他。唐雅说,我跟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