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页)

童时里最不缺的就是小孩,所以当陈念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并没有人拦住她。

刘春花和陈军杰紧随其后,大人脸上的神态紧张了,没走几步还是被里面的工作人员挡住了。

有人问:“您们是?”

刘春花一指前面的陈念:“那是我女儿。”

工作人员笑起来:“哦哦,是小模特的家长吧,你们可以去休息区坐一下,有小吃有饮料。父母在的话,小孩反倒发挥不好哦。”

刘春花憋出个笑容,顺水推舟道:“我们还是想先看看。”

工作人员:“也可以,你们联系的是哪位摄影师?”

刘春花:“张总监。”

工作人员:“啊,张总监正在忙……”

刘春花拨开了她:“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没再拦,但前面通道尽头闪身出来一个人,正是张总监。

张总监对上了刘春花的视线,“呦”了一声,大步走了过来。

“啊这真是……”张总监看看刘春花,再看看陈军杰,“什么风把一点都不差钱的富贵人家给吹来了啊。”

刘春花没理睬他的嘲讽,开门见山道:“方芝呢?”

陈念已经在影棚里蹿了一圈,跑得气喘吁吁地喊了句:“芝芝没在影棚里!”

陈军杰拳头都握起来了:“你们把芝芝藏哪里去了?”

张总监笑起来:“怎么能是藏呢,我跟您夫人说过了,我们是正经公司。倒是您夫人跟我撒谎,挡着人家小姑娘的财路。”

陈军杰指着他:“你们雇佣童工是犯法的我跟你说。”

张总监:“这您就一知半解了,我们工资日结,不是雇佣关系,只需要

取得监护人同意就可以了。”

张总监顿了顿,看一眼刘春花,又看一眼陈军杰:“你们谁是她的法定监护人?”

这真是个致命的问题。

刘春花虽然彪悍,但她是个讲道理的彪悍的人。

话说到这里,的确不占理,张总监就差把“关你们屁事”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刘春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道:“苏院长呢?”

张总监摊摊手:“苏院长在啊,今天苏院长带小芝过来的。”

刘春花:“我们去和她谈。”

张总监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好啊,谈渴了可以喝我们免费的茶水。”

刘春花握紧了拳头,陈军杰过来牵住了她的拳头,带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事的确只能和苏院长谈,不然哪怕这一次他们强行把这事搅黄了,谁都没法确定还有没有下一次。

另一边,陈念在各个房间里蹿,终于找到了方芝。

那是一间更衣室,方芝换完衣服刚打开门,就和陈念打了个照面。

方芝愣住,陈念也愣住。

方芝愣是因为没想到会在这里一开门就看到了陈念,而陈念是因为方芝身上的衣服。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孩子该穿的衣服。

黑色的吊带纱裙,裙摆层层叠叠勉强还能阻挡住视线,上身布料单薄的就像是两层蚊帐。

大片的肩膀和皮肤裸|露在外,甚至连不该看到的地方都若隐若现。

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七岁的孩子只是个孩子,身体性征都没发育完全。但陈念是见过这些照片的。

在方知着去世的第十年,在那个和周医生聊完的晚上。

她知道了方知着有个曾用名叫方芝,知道了方知着那对冷心薄情的父母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知道了方知着七岁到九岁生活在福利院里,然后她疯狂地在网上搜索,找到了一点痕迹。

名叫方芝的女童,拍过一些模特照片,参加过一些才艺比赛。

那些照片有的还算正常,有的却一点儿都不正常。

那不是会被打印成海报挂在店里卖的衣服,那也不是一个正常的童装模特会摆的

姿势。

陈念是个摄影师,陈念比谁都清楚。

清楚镜头连接的两边,清楚这个行业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多肮脏。

方芝的神情是懵懂的,表情是尴尬的,是被人指挥的提线木偶。

而镜头另一边的摄影师,是污秽的,是猥琐的,是要从最纯真的儿童身上吸血的魔鬼。

陈念整个人都抖起来,她无法去想象曾经的方芝经历了什么,而如今的方芝站在她面前,人生的轨迹好像并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偏离。

该发生的终将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情总是会发生。

陈念看着方芝,脸涨得通红,眼睛涨得通红,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再呼吸,手抬起来落到脖子上,想去疏通,又想去掐死自己。

她这样子吓到了方芝,方芝瞪大了眼睛,伸手去碰她:“陈念你怎么了?”

没等她的手碰到自己的皮肤,陈念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句解释都没有,便把她往屋子里扯。

门被她踢了一脚,咔地在身后关上了。

更衣室里再没有其他人,衣架上摆着许多衣服,陈念一眼瞄过去,便看到了许多不想看到的。

陈念攥着方芝的手腕,将她带到了镜子前,她指着镜子里的方芝,问她:“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方芝有些迷茫,有些害怕,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要拍照片。”

陈念:“是那个姓张的吗?”

方芝点了点头。

陈念盯着镜子里那张脸,那双无辜的眼睛,觉得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把尖锐的刀子,可是她没办法,她实在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此刻的她,心里插满了刀子。

“为什么要来?是谁逼你的吗?”

方芝摇头。

“是谁威胁你的吗?”

方芝还是摇头。

“所以是自愿的吗?”陈念声音哽住,“是,自愿的吗?”

方芝愣住,她不说话,她看着陈念,眼睛里是单纯的迷茫和惊讶。

她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她本该无忧无虑,给颗糖就笑,开心了就跑。

陈念抬手捂住了脸,她用力呼吸,然后让自

己的声音发出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让你来。我妈妈也不让你来,大人说的话,你要听的。我妈妈是好人,她说的话,你要听的……”

方芝有些无措,哪怕第一次见陈念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个奇怪的人,总是奇怪地流泪。

她有奇怪的大人般的眼神,但她笑起来比三岁的孩子还天真。

她会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她对方芝,有奇怪的喜欢。

她为了方芝笑,为了方芝哭,她现在为了方芝在痛苦,方芝看着她捂住脸的手,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虽然不知道痛苦的缘由,但却彻底明白了痛苦的含义。

痛苦就是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到可以影响到身边的人,让方芝也难受。

方芝无法再对她隐瞒,羞耻在痛苦面前,那么地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