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克拉克又拽了拽被子卷, 仍然没得到回应，他慢慢收回手，闭上眼睛，不再动了。

穿着制服的人间之神, 笔直笔直地躺在刚好能容纳自己的一丁点地方, 看起来竟然有点可怜。

不义联盟成立后, 昔日的同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一点一点地开始敬畏惧怕最高元首。

一开始克拉克还不习惯, 他习惯性地去找哈尔聊天, 带着刚买的热狗去找巴里, 又或者问问比利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当克拉克看见他们躲闪的视线时, 就完全明白了。

除了戴安娜, 女战神好像从来不会为这些事情困扰, 有一次他问起来, 戴安娜很困惑地：“这是必要的改变，卡尔。”

他顿时没话说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适应戴安娜的视角, 那种抽离人类、高高在上的视角, 他还记得斯莫维尔收割玉米时的清甜气息, 也记得自己第一次获得普利策的快活。

以至于到现在, 能像过去那样对待他的人，竟然只剩下布鲁斯。

过了一会，他听见身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克拉克侧过脸，神情淡淡的，他现在疲惫得过分，超级大脑都像是生了锈。

布鲁斯忍无可忍地：“你可真是……”

接着, 还带着暖意的羽绒被，结结实实地蒙了他一脸，克拉克有点迟滞地看过去，后知后觉的发现布鲁斯给他让了半个床。

克拉克没吱声，翻了个身，侧躺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提防点蝙蝠侠是不是又搞出了什么陷阱，但心底却有个很微弱的声音劝他别去想那么多。

出于一些他也不清楚的想法，克拉克突然想问问布鲁斯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迟滞地眨了眨眼睛：“布鲁斯？”

他试图在布鲁斯身上找到从戴安娜那里无法得到的答案。

克拉克肯特出生于堪萨斯小镇，那个小镇似乎几百年前就是一个样，从没发生什么变化，不像大都会——

大都会已经不存在了。

克拉克发现自己已经能平静地回想起大都会已经从地图上被抹去的事实，起初，他的心脏如同撕裂般疼痛，到现在，胸口就只剩下麻木。

一只并不柔软的手遮住他的眼睛，体温不算高，但也不会让他觉得不适应。

他握住布鲁斯的手腕，往下拽了拽，但没放开，就虚虚地握在手里，布鲁斯没对他的做法表示抗拒，事实上，黑暗骑士看起来相当心不在焉。

“你是怎么做到的？”

布鲁斯回过神，挑起一边眉毛：“你指的什么？”

是指他身为人类却要和一群神明对抗？是指他被关在这里还能活成个人样？

他现在倒是有很多精妙的刻薄比喻可说，但看到氪星救援犬像是兜头淋了一盆冷水，还是没说出来。

克拉克声音放轻：“关于那些变化。”

克拉克从不习惯变化，但他又总在被迫接受变化，第一次是童年时觉醒能力，平时见惯的人突然变成一幅幅骨头架，第二次就是大都会核爆，无论哪一次，他都无能为力。

克拉克盯着人类坚毅的刚蓝色瞳孔，说的很隐晦，心里隐约畏惧着，他畏惧对方会像戴安娜一样。

但布鲁斯立刻就懂了，他叹了口气，有点头疼。

黑暗骑士从来就不擅长开导别人，蝙蝠侠擅长的是直接看破敌人内心的恐惧，再用言语和话术使对方畏惧。

可这是克拉克。

他从来不想让克拉克害怕，他只是想让克拉克回来。

也许眼下是个好机会，他盯着人间之神专注的蓝眼睛，冷硬的外壳渐渐坍塌：“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克拉克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要辩解，蝙蝠侠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布鲁斯及时止住他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克拉克，你不能否认，我和你们不一样，普通人没那么多选择。”

“我知道作为普通人的局限，从我八岁开始，我就没赢过，我对杀死我父母的凶手无能为力，我对小丑杀死杰森无能无力，哥谭烂透了，我拉不住她。”

蝙蝠侠没有超人堪称恐怖的伟力，他只是一副血肉之躯，被击倒后，拖着疼痛的躯体从污水里爬起来的滋味，他实在太熟悉了。

超人被小丑吓坏了，但他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把地球塞进瓶子，再像照看盆栽一样修建它，而蝙蝠侠除了去打断街上几个反派的骨头，又或者用酒精溺毙大脑——他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克服恐惧。

克拉克：“——既然如此，你应该加入我们。”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在一瞬间惹恼了布鲁斯，自己的胳膊被用力抓住，对方一字一顿地：“我加入过你们。”

布鲁斯：“克拉克，你邀请我组建正义联盟，我同意了，我信了你那些能让世界变得更好的鬼话，我尽可能地把信任交付给你——”

他说着说着，也觉得没什么话可说了。

见过那个明日之子的人，都会不自觉地簇拥到他周围，布鲁斯有时候还会想起当时邀请他组建正义联盟的克拉克。

穿着三原色制服的外星人，挂着自己晴空一样的微笑，从天上落下来：“蝙蝠侠，我有个联盟，我想请你加入我们。”

正义联盟。

蠢透了的名字。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后来联盟规模越来越大，他在摁住哥谭污泥般的黑暗同时，还要分出心力去运转正义联盟。

布鲁斯真正拥有的东西其实很少，能给的，他已经全给出去了，除非束手无策，他从不让其他超英踏足哥谭，不是出于什么可笑的领地占有欲，仅仅是担心那些纯然的恶意会让未深入过黑暗面的超英腐化。

哈维登特是最好的例子。

但克拉克还不放过他：“可你为什么要在钢骨的程序里埋下病毒？布鲁斯，你为每个人都做了一套针对他们弱点的预案。”

布鲁斯已经不想反驳了，他淡淡地：“我销毁了所有氪石。”

在正义联盟的最后阶段，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时候他已经觉得联盟不再适合自己，但正联的元老都不同意他退出。

为了适应这个联盟，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毁掉了自己的氪石库。

当时剩下的外星石头，只有克拉克磨成戒指的那一枚。

光凭他一个人，根本取不出来。

这也是日后反抗军始终无法占据上风的真正原因，他们不得不冒着被人间之神发现的风险，满世界搜寻氪石，到最后，布鲁斯不得不用现有样本，去制造作用更小的人工合成品。

克拉克平静地：“这什么也说明不了，如果你信任我们，你会加入我们。”

布鲁斯垂下眼睫，只觉得心里最后一丝热气都要散得干净。

失望到极点，反而生不出多余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