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宁国,过于金碧辉煌的金銮殿。

身穿宽大朝服的朝臣们执着玉笏,立在原位一动不敢动,左等右等,时不时悄悄够脖子,皇帝终是被大太监迎着出来了。

几个鹤立鸡群的一品大员暗呼出一口气,垂眼瞧着那双纹着金龙的黑靴走近,执着玉笏的手又不住发汗。

近来为了立后的事,他们闹得凶,皇帝今日晾了他们足足一个时辰……

萧昀甩开龙袍下摆,跨坐到龙椅上:“诸位爱卿今日来得倒是挺齐。”

群臣没敢吭声。

确实来的很齐,连年老体迈被皇帝恩准免朝的几个老古董都来了,连品级偏低挤不进金銮殿的都迎宾队一样列在了殿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登基大典。

萧昀莫名笑了一声:“俗话说法不责众,朕看你们来那么齐,还以为是壮胆,有什么事要逼朕。”

不少朝臣浑身一震,下意识就脚尖向外。

萧昀随意瞥向大太监。

大太监:“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大殿上有几秒鸦雀无声。

几个老古董们悄悄对视一眼,冒着被打屁股的风险,“扑通”一声跪下,咬牙齐声道:“请陛下册立中宫!”

殿上群臣紧跟其后跪下:“请陛下册立中宫,绵延子嗣!”

殿外群臣连绵跪下:“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册立中宫,绵延子嗣!”

声音一浪比一浪高,回声震天。

政党分立、骂战不绝的朝堂,第一次在一件事上如此和谐统一、一致对外,连陛下的亲信宠臣都站在他们这边。

上首好半晌没声音,龙椅有点高,他们也不敢抬头,瞧不见陛下神情,只知道陛下从不按常理出牌,真火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们那点小九九根本不够看,并不能真正威胁到他。

毕竟大宁最流氓的流氓坐在上头呢,和他闹无疑是撞上了。

只是他们除了这么干别无他法。

根本没人制得住陛下。

萧昀抓起茶盏,囫囵喝了口,等回声停了,才笑道:“排了多久啊?挺累的吧。”

朝臣身形一震。

萧昀等了几秒,皱眉道:“有个能回话的没?”

跪在最前端的几个一品暗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没牙老头不得已抬头道:“回陛下,没……没多久。”

他想着一鼓作气,再而衰,高声道:“请陛下——”

“你们可真是能耐啊,那么大阵仗,朕宁国有人啊。”

老头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朕是看你们几个老东西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给你们留几分颜面,你们倒好,折腾起朕来了,”萧昀一哂,“也是,朕年轻,倒是不怕折腾。”

明明是初春,冬寒犹在,朝臣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

陛下的心思喜怒他们向来捉摸不透。

饶是如此,依然没人起来,大有皇帝今天不把自己人生大事办了他们就跪死在这儿的架势。

他们为了催陛下立后生子闹了足足四年了,从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上奏折暗示,到现如今朝臣之间不分你我齐心协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咱们就说道说道清楚。”萧昀说。

照他以前的脾气,敢这么闹,先打一顿屁股再谈,可他大宁所有能管事的大臣基本都跪在这儿了,他真全惩治了,一时找不到人接替,没人干的事情就得他来干。

到时候他们再齐齐推病上辞呈和他打太极,就更烦了。

最前列几个一品心头大松了口气,陛下只要肯商量,他们立马见好就收。

毕竟谁也不想真丢了乌纱帽,这官他们不做,大宁有的是人做。

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陛下身体前倾,以气吞山河之势指着他们,没好气道:“你说你们一个个的,歪瓜裂枣留给朕干什么?!还一留留好几年,准备留成歪瓜烂枣么?”

朝臣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骂蒙了。

“大大前年开始上奏折,上到今年,奏折倒是十倍百倍千倍的翻,立后的名单还是那几个,周爱卿。”萧昀睨向他。

那个没牙老头忙应了一声。

“你家孙女二十多了吧?十几岁给朕留到二十几岁,朕让你给朕留了吗?你都不着急吗?问你话呢。”

姓周的老头揩了揩额上的汗:“回……回陛下,陛下没,微臣不……不——”

萧昀笑了:“是啊,你不着急,朕都替你着急,一把岁数了,还没抱上重孙,你家孙女也不着急吗?一把岁数了,还没嫁出去就给朕守了活寡。”

“笑,还笑,”萧昀一脸匪气地指着跪着的一个,“就是你,出去笑半个时辰再进来。”

那个朝臣战战兢兢爬起,夹着尾巴出去了,其他朝臣立马敛住笑。

闺女孙女外孙女妹妹在名单上的几个朝臣羞愧难当。

萧昀说:“你们以为这是南鄀么,满朝都是文臣,细胳膊细腿的还脸白净,咱大宁多少武将出身?对自己的长相就没点数么?人贵自知,别人家拍马屁夸你一句魁梧奇伟,你就真当自己貌若潘安了。”

众朝臣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原来陛下是嫌名单上的女子不好看。

有大臣硬气道:“陛下,娶妻娶贤,岂可单以样貌——”

“是啊,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那是寻常百姓家,朕还配不上个贤色双绝的么?”

朝臣一时又愣了。

龙椅上的男子是大宁几百年来最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是令无数将门知耻无颜的不世将才,二十余岁功绩已远超先祖,注定是大宁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陛下不仅能干,还……形容俊美。

民间私下有句戏语——“南怀逸,北萧昀”,排名不分先后,说的是天下公认的两个最俊的男子,一个是南鄀国的皇帝江怀逸,一个就是他们北宁的皇帝。

顶上的男子身形颀长,肩张腰挺,头束金冠,剑眉斜飞入鬓。

五官风流俊美,绝非传闻抹黑中的凶神恶煞,反倒是令姑娘面红耳热的长相,眉宇间不容侵犯的帝王威严和几分地痞无赖的调笑混合在一起,叫人如芒在背之余,又心头狂跳,时常摸不准进退,方寸大乱。

朝臣一时羞惭,无言以对:“陛下息怒,是臣等愚昧……”

“朕是疯了么,闲着无聊养个不喜欢的人管朕,还花朕内库的钱?”萧昀顿了顿,睨向跪在最前排的几人,意味深长地笑,“还是诸位爱卿想朕皇后几个月一换?”

朝臣身形又是一震。

几个一品到底是老江湖,虽是又惊又慌,却并未显露在脸上,只是被陛下一提醒,想起了陛下过往的“劣迹”。

陛下这性子,朝中投机之人自然多得是,陛下也不是吝啬宠爱之人,得过陛下欢心的的确不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