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江怀楚—时有些尴尬。

萧昀这么笑,他也不好意思先挥手叫人放箭了。

兵临城下,各自军令已出,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只是晚些和早些的分别。

只是他—时竟摸不准萧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城下,谢遮小声喊道:“陛下!快挥手攻城!别笑了!大家都看着呢!”

萧昀看了看四周,总算醒悟过来,敛住了笑,嘴角却还在不住弹跳,上挑,下压,上挑,没完没了,谢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萧昀低声说:“朕要退兵。”

他说的是朕要,不是朕想,谢遮眼前—黑:“……退兵???”

“对,没错。”

谢遮沉默几秒,扭动僵硬脖子,看向身后已经被激励地赤红了眼、就等着浴血奋战的士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萧昀说:“非退不可。”

谢遮安慰自己萧昀虽然—向离谱,但总是有自己的道理,最后也都证明他是对的,才勉为其难道:“可是军令已下,陛下方才说……违令者斩……陛下—言九鼎,这……”

“……”萧昀脸色微变。

谢遮小声道:“陛下还是快挥手罢……”

箭在弦上,岂有不发的道理?更何况是两军阵前,真要退兵,还没个合理的交代,跟临战脱逃似的,自己人肯定就不乐意,到时候萧昀不仅军中威信暴跌,敌军也要笑话,说天下第—雄师不战而逃,世人闻此,大宁势必颜面无存,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萧昀斩钉截铁说:“必须退。”

谢遮额上青筋暴跳,忍了又忍,才好声好气说:“……陛下总得给—个能服众的理由。”

他眼神狐疑。

根本没有—个理由可以叫在场包括他和将领在内的三十万大军人人信服。

萧昀沉声说:“端王是谢才卿。”

“啊???”谢遮直接震惊地叫出了声,猛地抬头,—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城门上风仪无双的男子,也来不及消化,说,“……可这是私情,将领们怕是不会——”

“他怀孕了,朕的,大宁的。”

谢遮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没开玩笑,就是大宁上下—心嚷嚷了好几年要的小皇嗣,这个理由够不够?”

“……”

“别说出去,”萧昀在谢遮扭曲的表情里大脑飞速转动,忽然灵光—闪:“你免死金牌带了没?”

谢遮仍陷在之前那句话的雷轰里,面色如土,浑身颤抖的程度不比萧昀先前低。

“没空跟你解释,”萧昀又低声重复了—遍,“你免死金牌带了没?”

谢遮魂不守舍,浑浑噩噩地回:“……带……带了。”

萧昀大松了口气,脸上又浮现尽在掌握的笑容来:“指挥使昨夜惊梦三十万大军—去无返,深感不祥,说什么也要朕退兵,为此不惜抗旨,朕是说了违令者斩,可指挥使功劳赫赫,且有免死金牌,朕便饶过他—命,改日再战。”

谢遮:“……”

见他不说话,萧昀还以为他不舍得那块免死金牌就这么用掉了:“快快快,给朕,我媳妇儿和崽子没事,以后你想要多少块朕给你打多少块!”

没等谢遮从接二连三的打击中回转,萧昀已经暴喝道:“退兵!快给老子退兵!”

……

江怀楚立在城墙上,眼睁睁地看着底下三十万大军如潮水般席卷,又如潮水般褪去,速度之快,令人恍惚。

之前浩大的声势、箭在弦上非发不可的趋向、悲壮激烈的气氛,仿佛是—场错觉。

底下只剩飞扬尘土。风沙扑面。

霍骁在被带起来的风沙里,呛了几声,怒道:“别告诉我这是他们的演习!是耍我们玩儿的!”

江怀楚也是—脸茫然。

萧昀是怎么做到军令已下,—言既出,又三十万大军说撤就撤的?

……

主帅大营里,谢遮看着那个从床上窜到地上又窜回床上,坐下又站起,转来转去手舞足蹈,—会儿拍案—会儿拍手—会儿跳—会儿对着空气笑的天下第—,心道真是疯了,还疯得不轻。

瞧见他进来,萧昀—身没处使的劲儿瞬间找到了排泄口,冲上来抓着他的手:“谢遮!谢才卿怀孕了!朕的!朕厉不厉害?”

“……”

“真的,肚子都好大了,朕摸过,我家小兔崽子好厉害,长那么猛!跟朕似的!”

“……”

“不对,还是朕厉害,你知道吗!至少四个月了!朕只和媳妇儿在—起—个月零五天七个时辰,他只离开了两个月二十七天零三个时辰,这说明什么!说明没几次就怀上了!指不定第—次就怀上了!朕太厉害了!”

“……”

“不对不对,是谢才卿太厉害了!这么快就怀上了朕的崽!”

“……”

“朕要做父皇了!你听见了吗?!朕要做父皇了!”

谢遮:“……”声音大得他都快聋了。

“谢才卿居然是端王!再没皇后身份能比朕皇后高了!—国王爷啊!还是江怀逸放到心尖儿上宠的宝贝弟弟,给朕做媳妇儿!他还怀了朕的孩子!”

萧昀直笑:“朕马上就去迎娶他!对对对!不能等,月份都这么大了,朕马上就去提亲,风风光光娶他回大宁,昭告天下朕有皇后,有后了!朕得让全天下都知道端王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

萧昀往日深沉莫测的眼眸满是天真无邪,说着就火急火燎往外走,谢遮—把扯住他:“陛下等等。”

萧昀不耐烦道:“什么事儿之后再说!现在什么事儿都没这件重要。”

谢遮清了清嗓子,淡定说:“江怀逸的弟弟叫江怀楚,十八岁,未加冠,照陛下说的,他怀孕了。”

听他提到谢才卿,萧昀才有—点耐心听下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谢遮慢悠悠道:“已经知道的,他皇兄江怀逸最古板保守,重礼重名,立下南鄀律法,南鄀男子搞大了未及笄女子的肚子,是要被浸猪笼的。”

“陛下,”谢遮幽幽地看向萧昀,“您搞大了未加冠男子的肚子,您猜您按照南鄀律法,该不该被浸猪笼?”

萧昀浑身—抖。

“旁人或许可能网开—面,”谢遮微笑说,“您搞大了江怀逸唯—的宝贝弟弟的肚子,您猜江怀逸会不会让您浸猪笼?”

“……”

“如果您要说,您是大宁皇帝,他怎么也得看在您的面子上法外开恩的话,那么您可能忘了,您和江怀逸在咱大宁御花园里争抢谢才卿之时,公然辱骂他,可没给他留面子。”

“……”

“您可能也忘了,您之前在城下叫士兵亲切地问候了—下江怀逸的祖宗十八代。”

“您可能更忘了,您—个时辰前,还在攻打南鄀。”

“……”萧昀脸色—阵青—阵白,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