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老子是先天的!”

“先天归先天,忽略了后天的努力就是你的不对了。”

“老子不管,老子就是先天的!”

老庄主没好气道:“那你还吃不吃?”

“……”萧昀面色不改,“有媳妇儿就吃。”

“没媳妇儿……吃了也没用啊,还上火。”他颓靡地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摩挲了会儿着手里老庄主用来砸他的李子,像是彻底认清现实了,只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他对江怀楚胡作非为,欺负他,那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倒贴。

谁知道江怀楚千辛万苦,只是为了让他……

呜,他又不知道。

萧昀怒道:“你给我送媳妇儿,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啊?!”

老庄主瞪大眼睛:“又怪我了?你不是不喜欢包办婚姻吗?我说了,就你之前那尿性,你能答应吗?而且那不就是咱祖孙给楚楚下套骗楚楚了吗?再说了,我跟你说了,你们这就不是缘分了,我没跟你说,你还喜欢上他,这才是姻缘的邂逅——”

“你指的是我媳妇儿崽子马上成别人的了?还是我骂我大舅子和我媳妇儿是一对狗男女?还是现在媳妇儿举国娘家人都喊我狗贼?”

“……”老庄主道,“谁知道你这么能耐!风花雪月能玩成家国仇恨!”

“……”萧昀忧郁道,“老头,你有什么办法没有啊?”

老庄主一脸匪夷所思:“你问一个九十多岁还是童子身的?”

“……”萧昀说,“你了解楚楚嘛,你跟我说说他,我看看我能不能想想办法嘛。”

老庄主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万一没有办法呢,那你追不追?”

萧昀一愣,没好气道:“老头你搞反了,是非追不可,才想办法,不是有办法,所以才去追。”

老庄主愣了愣,大笑道:“好!是我老萧家的人!”

他虽然天天在外人面前叨叨萧昀不靠谱,打心底却还是为这个重孙自豪的,他二起来是真二,认真起来也是真认真。

萧昀从不会问,这件事你觉得我能不能行,也不会问,这件事他该不该做,这么做对不对。

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完全不会让别人过问插手,所以他一旦做了,就是因为他真的想。

只要想,所有的精力用来克服千难万难即可,难一点的,无非解决方法刁钻一点,对人要求高一点,费时久一点,总比停留在原地自怨自艾好。

所以他做成了无数事情。

祖孙二人统一起了战线,老庄主正色道:“楚楚身体的事,我不好跟你说,毕竟是他的私事,你如果想知道,你去问他。”

萧昀点头。

老庄主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楚楚是个好孩子,很重情,还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旁人怎么说都没用,这点和你特别特别像,你别看着他温柔,你说他那么内向矜持,能千里迢迢跑到北宁去让你……这么离谱的事,他背着他皇兄说干就干了,还能挺着个大肚子打仗,一点都不怕被人发现。”

萧昀蓦地愣住了。

最近因为受打击频繁,他没时间去细思。

他一直以为江怀楚脸皮特薄,特别在乎旁人怎么瞧他,可……

老头见他愣神,翻了个白眼:“所以我才说你俩般配嘛,都是看上去怪潇洒的,你是没心没肺,他是不露情绪,都说抛下就抛下,一点儿都不黏黏糊糊的,其实都重情得很,你是看着不靠谱,实际靠谱得很,他是看着传统拘谨,其实为自己要做的事能不惜一切代价。”

萧昀猛地看向他。

“对,没听错,”老庄主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不喜欢在原地转圈圈,总想能做点什么,对吧?他也是,他不会让自己过他不想过的日子的,这个你甭想。”

萧昀忽然有些怔然。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在某些时刻,他觉得江怀楚对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了。

他和江怀楚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分歧。

他在北宁就模模糊糊觉得,和江怀楚待在一起特别特别舒服,从内到外哪哪都舒服,是那种要过一辈子的舒服,他和江怀楚明明外在哪哪都不一样,却又特别特别亲近。

老庄主说:“他其实特别好懂,你如果对他好过,那么他一定是记着的,他只是不爱说。”

萧昀咧嘴刚要笑,老庄主呵呵两声:“但你对他不好,他也会记得清清楚楚,你不喜欢犯贱,你以为他就喜欢了?”

萧昀一愣,心里寻思,怎么这么像跟他自己?照镜子似的。

“他不会让人安排他,过他不想过的日子的,特别是他现在有了孩子,肯定更不会。”

“你要是能撬动他,让他认定你,觉得他和你过就是他想要的生活,那么你就是他的不惜一切代价,”老庄主难得文绉绉一把,眨眼又露出了和萧昀如出一辙的破坏气质的咧嘴笑,“到时候他像背着他皇兄去找你一样,不顾他皇兄也要给你做媳妇儿,给你生孩子,爽不爽?”

萧昀砸巴砸巴嘴,向来深邃的眼睛亮亮的,天真无邪,里面的渴望单纯又极致,像是狗看见了肉。

……

从弥罗山庄出来,皇帝就开始傻笑,见谁都笑,笑得要多真诚无邪有多真诚无邪。

属下毛骨悚然,汗流浃背。

谢遮拉都拉不住,彻底放弃了,露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表情,上了马车,才急急忙忙道:“是陛下的?”

萧昀猛点头:“是朕的!是朕的!”

谢遮瞬间喜上眉梢。

大宁有小皇嗣了。

他赶忙继续问,萧昀却毫不留情地拨开他探过来的脑袋:“别烦老子!老子现在没空让你也高兴,老子想事情。”

谢遮:“……”

回到主帅大营,谢遮看着那个半蹲着、绕着圆形毡毯慢慢转,在毯子下翻来翻去的男子,嘴角微微抽搐:“陛下找什么?微臣帮着找?”

他都快掘地三尺了。

“找着了!”萧昀眼睛一亮,从毯子下抽出那条灰扑扑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手帕,没管身后表情一言难尽的谢遮,就大吼着叫外面的人端了盆水进来,自己坐在太师椅上,捋起袖子,甩开衣袍下摆,摆出要大干一场的匪气架势,给手帕潮了潮水,哼哧哼哧地搓了起来。

谢遮:“……”

谢遮赶忙把大营布帘拉严实,欲言又止地看着绞尽脑汁和脏手帕斗智斗勇的萧昀,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陛下的以夫为天呢?”

“他是我的夫,”萧昀脸不红心不跳道,“老子这不以夫为天呢吗?!”

“……”谢遮面庞发僵。

眼前人俨然是大宁大老爷们儿的气势,嗓门也是,动作也是,动作幅度也是,却在蹂躏摧残一块纯白精致还绣着刺绣的小手帕,画面是有些不堪入目,谢遮道:“陛下不是不喜欢眼巴巴凑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