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近来这段时日,幽砚受了不少伤,也损耗了太多灵力,亦秋跟在幽砚的身旁,一路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在陌水城暂时歇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暂时没什么事情需要急着去顾虑了,幽砚便又一次像刚来陌水城,或刚上仙麓门那般懒散了起来。

懒散起来的幽砚,若是在床上,那便聚气凝息或闭目养神,若不在床上,那不是泡茶、饮茶,便是倚窗沉思或研墨练字,好可怕一个鸟女人,把自己闲得活像那些婚嫁之前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不过现在与以前还是有所不同的,亦秋不再是一只羊驼,可以自由自在地往外跑了,每天在外面看见或是遇到了什么趣事,回来都能坐在幽砚身旁好好唠上一番。

若是从前,幽砚定要嫌她聒噪的,不过如今,不管她说什么,幽砚都会静静地听,听着听着,还时不时会与她搭上一两句话。

虽然,语气不一定令人高兴,大概率带点若有似无的讥讽,可幽砚一直都是这样的鸟女人,亦秋早已习惯,自然不再多求。

在陪幽砚安心养伤的这些日子里,秋天悄然到来,人间的夏日,便这样稀里糊涂地溜走了。

亦秋其实喜欢这样闲适的生活,如果她体内没那个系统,如果夫诸与祸斗一事能有个不算糟糕的了结,如果洛溟渊和江羽遥能原地渡劫成功……

可惜了,虽然近日,大家都心照不宣,从不曾提及那些烦心的事,可她就是知道,这样的闲适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不管怎样,在这尚能闲散度日的时间里,亦秋还是挺希望幽砚能陪自己出去走走的。

毕竟化出人形以后,除去曦城「偷」东西那一夜,她就没同幽砚一起上过街。

所以,在一个阳光还算明媚的午后,她随口问了幽砚一句:“你这样一天天的不无聊吗?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呢?”

对此,幽砚给出了一个完全在亦秋意料之中的答案:“外面吵……”

亦秋想了想,轻手轻脚走到幽砚身后,歪着脑袋看了看她在纸上写下的字。

幽砚见亦秋在边上看了半天,搁笔之时,不禁轻声问道:“如何?”

“写得真好啊!”亦秋敷衍地称赞了一下。

幽砚这字儿啊,说不上端正,也说不上飘逸,既不大气,又不娟秀。

说难看吧,真没有,可说好看嘛,似乎又差了点儿意思。

可这鸟人都开口问如何了,除了夸还能咋办呢?

好看,真的好看,比她写得好,那她就能闭眼夸。说到底,那一手炸毛刺绣都夸得,这中规中矩的一手字有何夸不得?

不过亦秋真没想到,幽砚在某些方面竟特有自知之明,前一秒刚被称赞,后一秒便轻笑一声,淡淡说了句:“就这,亏你夸得出来。”

闭眼拍鸟屁被鸟拆台,亦秋不由得瘪了瘪嘴,犟道:“我认真的,这比我强太多了啊!”

幽砚闻言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向旁侧让了两步,一边以眼神示意亦秋拿笔,一边为亦秋换上了一张新纸,淡淡说道:“写两个字,让我看看。”

“我?”亦秋皱了皱眉,“我字很丑的!”

“让我看看。”幽砚将话重复了一遍。

鸟女人的耐心一向不好,万不可让她把一句话说三遍,不然羊驼一定会遭殃。

亦秋这般想着,伸手拿起笔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桌前,有样学样地沾了点墨,望着一张白纸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这种被人逼着写字的感觉,就像是逢年过节在亲戚面前被迫表演才艺,明明也不是不会,可有人在边上一脸期待地盯着,原本还算有货的大脑就是容易被尴尬洗劫一空。

“我,我写什么啊?”亦秋不禁侧眼瞄了幽砚一下。

“写个名字吧。”幽砚说。

“哦好!”亦秋点了点头,连忙在纸上写下了「亦秋」两个小字。

墨沾多了,手还很抖,简简单单两个字,被她写得歪歪扭扭——果不其然,鸟女人又在边上笑话她了。

亦秋咬了咬内唇,刚要放笔,便听幽砚说了句:“我的名字,写一下。”

亦秋听了,瞬间皱眉:“啊,你名字笔画好多的!”

她写字打小就难看,更何况这毛笔实在太难用了,她用毛笔写笔画太多的字,一定丑到爆炸,怕是能被幽砚笑一年。

幽砚指尖点了点洁白的纸面,不容置疑道:“写。”

亦秋深吸了一口气,鬼画符似的在纸上写下了「幽砚」两个大字,写完瞬间搁笔,背着双手,小学生罚站似的,挪到了一旁。

幽砚歪着脑袋、换着角度,将亦秋笔下的「幽砚」二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眼底不由得浮起了一丝愈渐浓烈的笑意。

幽砚:“你……”

亦秋不由得抿了抿唇:“你又笑我了,真又那么丑吗?”

幽砚:“字写错了。”

亦秋:“诶?”

幽砚望着一脸茫然的亦秋笑出了声,她提笔于纸上写下一个「硯」字,弯眉道:“现在会了吗?”

“……”大意了,二十一世纪的「砚」字曾被简化过。

原来幽砚不是在笑她写得丑,而是在笑她没文化。

“你没念过书吧?”幽砚淡淡问道。

“念过!”念了那么多年书,结果被人当文盲这种事情,亦秋哪能忍啊。

然而,遇事不能忍的后果,便是在惯性反驳后的下一秒,撞上大反派那似笑非笑的一双眉眼。

愚蠢的鱼儿,它又双叒叕上钩了……

幽砚:“你们羊驼,多大开始念书呢?”

亦秋:“……”

幽砚:“不开灵智也能念书吗?”

亦秋:“……”

幽砚见亦秋不答,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轻叹了一声,淡淡说道:“可惜,白念了。往后我来教你,今日便先把错字罚抄一千遍吧。”

“啊?”亦秋皱眉惊道,“要罚一千遍?!”

“嗯,两个字一起。”幽砚说着,转身走至窗边坐下,推开了一小条窗缝,悠闲地朝外看去。

“这不至于!”亦秋试图讨价还价,“一千遍太过分了!”

幽砚淡淡说道:“那就两千遍。”

亦秋咬了咬牙,半天没有动作。

开什么玩笑,她上一次被罚抄,还是高中时候的事。两千遍「幽砚」就是四千个字,而且还不是用钢笔、水笔、圆珠笔,是用那十分麻烦的毛笔!

“我才不抄呢!”亦秋说着,转身冲出了客房。

幽砚回身望着那大敞的房门,正要施法去关,便见亦秋又折返回来,「砰」地一下为她关上了房门,这才再次离去。

幽砚沉默片刻,不由得摇头轻笑。

她站起身来,走回了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边,望着桌上那歪歪扭扭的「幽砚」二字沉思了许久,最后将其轻轻卷起,收入了灵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