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缱绻

言昳吓得在被窝里僵直成一块牌匾。

她不是想装死, 而是想真死。

……不。也不能这样。

她怕什么!

人要是不要脸到极点,是可以另别人无可奈何的。她又不知道山光远脱了衣服,所以才看到的, 不怪她!

至于多看了几眼, 她也可以解释成自己脑子迷糊没反应过来。

言昳刚给自己在心里打完气,听着山光远那头也没有动静, 就睁开眼朝他的方向偷偷看了一眼。

山光远似乎被她一开始的喷嚏声欺骗了, 以为她睡梦中受凉, 担忧的皱着眉头, 只拿了个巾子挡了挡重点, 手按在屏风边缘, 探出大半个身子看她是不是踢被子了。

言昳哪里想到自己正大光明的偷看一眼,竟然看到了一览无余的山某人!

窄腰收紧的线条, 跟垂下的手臂形成中间的空隙,更显得他匀挺。某人生了这样狂野有力的身子, 面容上却偏偏是担忧柔和的神色。

言昳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对比。

她发誓自己注意到山光远的视线的瞬间,就立刻闭眼装睡, 但山光远还是跟她四目相对。

四目相对啊!

山光远惊得往后倒退一步, 急急扯住披风上挂的衣裳往身上裹。可衣带挂住了屏风, 他用力一扯,几乎是整个披风朝他的方向倒过去!

山光远连忙抬手撑住屏风,可祸不单行,倾斜的屏风、他慌乱的动作,又将架台上的黄铜水盆碰翻,撒了他一身。眼看着水盆就要摔落在地,他也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还是怕吵醒她, 条件反射的去拿脚垫了一下。

言昳只听见一阵碰碰咔咔,动静不是太大,但他闷哼了一声。

她连忙趁此机会装傻,发出一声被吵醒的含糊咕哝声,道:“……唔,阿远?”

言昳从来没在山光远面前耍过这种猴戏演技,此刻演的她恨不得抽自己耳刮子。

山光远好不狼狈,衣服挂在肩膀上半湿了,屏风差点倒下去,水撒了一地,脚还因为垫了一下铜盆发疼。

他缓缓吸匀了一口气,人要炸了,声音却不变:“抱歉,你睡。”

言昳恨不得跳起来去看,哪里睡得着。

山光远那头发出一点懊恼的声音,他把屏风扶正了,又窸窸窣窣穿了件单衣,把滚到地上的盆子捡起来。

等他拿巾子擦了擦头发和脸,脸上难堪的劲儿渐渐要把他淹死了。她是醒来不小心看到了吗?

他……他以为她睡得特别死,就没在意……

言昳要是害羞了,估计也不会说什么吧。他就也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赶紧把她再哄睡了就好。

山光远给自己鼓了气,才有脸走出屏风,清了清嗓子,小声唤道:“言昳?”

她踢动了一下身上盖的好几层皮袄,声音好似还没完全醒,低声呢喃:“……热死了,我一身都是汗。这儿真是不舒服。”

山光远趿着鞋,踩着地上厚厚的草垫毛毡,走过来,用铁火钳拨了拨炭盆。

言昳睁开一点眼缝看他。

山光远已经裹上了深灰色菱形纹的衣袍,看起来是只穿了这一件,但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把头发散下来了,可能刚刚在篦头发,不过洗脸的时候把鬓边额前几缕碎发都给沾湿透了,有点可亲的贴在他硬朗的下颌眉骨旁。

他可真爱干净。

确实,以前都是他嫌弃言昳五体不勤瘫在榻上吃东西。

山光远也在转头看她,目光略有些躲闪。言昳心想,自己千万不能露怯,就侧躺着,手垫在脸下头,直直的看着他的动作。

山光远心里松了口气,觉得刚刚言昳估计才刚醒,也没看清,否则她不会一点害羞躲藏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他心里又隐隐有点失望。

她上次触碰他伤疤的感觉,他还记得。

不,岂止记得,简直夜夜回想。

他有点希望她看到他赤|裸的上身,再次露出心疼的表情,抬手碰一碰他。

但现在显然没这个机会了,山光远总不能把衣服脱了,非挤到她面前来,说“你看看我可不可怜快摸摸我”吧。

他声音低哑,面上神色巍然不动,看着眼神发愣的言昳,道:“这榻上确实不舒服,要不换个地方睡吧。”

言昳抬眼瞧他,心里响起冲天的唢呐声,她僵住:他请她去床上睡吗?这么、这么主动吗?

言昳一时间嗓子眼发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两只手揉了揉眼睛,使出最起码七八年没用过的装傻卖萌技巧,伸了个拦腰,把自己答应下来的回答,融进伸懒腰的鼻音里。

山光远伸手探了一下她额头,全是汗,确实可能给她盖太厚了,他把她身上盖的皮袄拿下来两件,只留了一件厚披风,道:“我抱你过去?”

言昳想继续装纯,可她隐隐又控制不住嘴角,连忙把脸埋进软枕里别露出坏笑,道:“可别,哼,我沉。”

山光远像是今天吃了太多西北风,哑着嗓子笑了两声,胸腔都在共振:“真记仇啊。我当时说的是热水袋。”

他说着,两只手探入披风下,从她和床铺之间伸进手去。

山光远做这个动作之前也没多想,可他手已经挤在她和床铺之间,才脑子嗡嗡的心里大叫不对。

床铺再软,也真的软不过她斜躺的身段,他感觉自己用力也不是,不用力也不是,就弯腰僵在了那里。

言昳似乎也有点僵硬,含混的骂了一声什么,抬手扣住他肩膀。

山光远心一横,将她打横抱起来,心里直背线膛炮尺寸数据,几乎要在脑袋里对老天爷和他自己磕头——千万别出现上次马背上的窘事了!

山光远僵硬的抱着言昳,将她放到了窄窄的床铺上。床上还铺了一层干净的兔毛绒毯,她就像掉进盘子里的杏仁豆腐,他明明小心翼翼的放下去,可她落在绒毯上,还是会有些余光中弹软的起伏。

山光远后脑发紧。

言昳伸手摸了摸绒毯,才想起来这小破床一个,显然是山光远让给她,自己挤榻去了。她把脸埋在绒毯上,笑道:“哎呀,真干净,真舒服。”

山光远没说这是他之前垫在床上的睡过几次的。不过前些日子被军中杂役拿去仔细清洗了之后,他就没再用过。

言昳还能嗅到一点点山光远的气息。

他其实就是干干净净的爷们一个,没什么香味,之前偶尔几次近距离闻,也几乎就是没有味道,寡淡透明如他本人的性子。非说要硬拗,可能有点松木或者树林的气味,估计跟他有时候行军要穿山过林有关。

言昳脸趴在软绒毯子上,面上显露几分安逸,山光远不敢看他,只觉得跟她趴在他胸膛上似的。

他刚要起身,言昳仰头问道:“鞑靼兵那边怎么样了?”

山光远挽了一下单衣的宽袖:“都没事了。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