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本哈根疯子(第2/4页)

大象随着同学排队出来了,吉猫驾着时间车悄悄跟在后边。他知道大象在第一个路口就会离队,在那儿等着吉猫,两人再搭伴回去,6年的小学生活中他们一直这样。大象果然在第一个路口停下,立在梧桐树下,用假想的猎枪瞄着树上的麻雀,嘴里砰砰地放着枪。吉猫把汽车靠过去,小心地喊:“大象,过来。”

大象惊奇地走过来:“叔叔,是你叫我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吉猫莞尔一笑:好嘛,我成大象的叔叔啦。他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在等你的好朋友吉猫,对不?你们住家在前边街口的府衙大院里,对不对?那位大象忽然福至心灵地说:

“你是吉猫的叔叔吧,和他长得那么像。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吉猫有叔叔呀。”

吉猫想,得,我又成自己的叔叔了。他说:“大象快上车,我要带你见一个人,一个与你关系最密切的人。”

“谁?”

“一见你就知道了。快点。”

“可是,我要在这儿等吉猫呢。”

“那有什么打紧,他等不到你会自己回家的。”

大象犹豫一会儿,终于受不住诱惑,上了汽车,小心地抚摸着小牛皮的座椅和闪着柔光的仪表,他从没坐过这种怪头怪脑的车呢。吉猫调好目的地和目的时间,绿色的浓雾刹时笼罩了时间车。少顷,光雾消散,他们已位于关锁重重的超物理实验室,大象(30岁的大象)仍在旁边站着。小大象奇怪地问:

“汽车怎么不走呢?”

“已经到了,在刚才的一瞬间,咱们已经走了22年的路。下车吧。”

他打开车门,车下的大象问:“旅行结束了?”

“对,我给你带来一个特殊的客人,喂,下车吧。”

8岁的大象已经注意到车外的环境巨变,犹犹豫豫下了车,他看见一位30岁左右的人立在车旁,眉眼似乎很亲切,就礼貌地打招呼:“叔叔你好。”

吉猫忍俊不禁大笑道:“叔叔!多奇怪的叔叔!再仔细看看他是谁?”

小大象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十分困惑。30岁的大象皱着眉头说:“吉猫,你真胡闹,把他带来干啥?”

“干哈?想听听你的哥本哈根解释。请注意,我于1988年10月17日把8岁的大象带到你这儿,那么,从此刻起他就不在真实世界里存在了。他的(你的)爹妈会为他的失踪焦急哭泣,悬赏追寻,也会随着时间的逝去把痛苦淡化。那么,‘你’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你是凭空出现的吗?”

30岁的大象刻薄地说:“我原以为你会想出什么墨杜莎式的难题呢,看来真是高估你的智力了。我且问你,这个小孩—8岁的大象—你想如何处置?你打算把他养大吗?”

吉猫想想,只得摇摇头。的确,他打算在大象服输之后就把童年的大象再送回去,若把他放到21世纪养大—吉猫可没这个耐性,也无疑会产生种种冲突。大象说:“这不结了,只要你把他送回去—我的人生之路自然就会接续起来。”

“可是这个大象有了一个新的经历!他在8岁时坐过时间机器,见到22年后的自己,你有这段经历吗?”

“我干吗要让他有这段经历,把他送回到坐时间车之前不就行了?”

吉猫目瞪口呆。他没料到这一点,是啊,如果你承认时间机器,你就得承认人世间的逻辑规则已经变了,就不能按常规推理了。两人说话时,8岁的大象一直瞪大眼睛,轮番睃着两人,这时才兴奋地叫起来:

“原来你们不是叔叔,是22年后的我和吉猫!原来这辆车就是时间机器!哈哈,吉猫,”他对“叔叔吉猫”的恭敬一扫而光,提名道姓地喊着,“我早说过时间机器是可以存在的,你偏不信,这回你认输吧。”

吉猫暗暗叫苦,是他把一个大象变成两个,二比一,他还能辩赢吗?小吉猫还在兴奋地嚷:

“这下我更有信心啦。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钻研,30岁前把时间机器发明出来—我已经亲眼见了嘛。”

吉猫没好气地说:“行啦行啦,这个回合算我输,我现在就把大象送回去,送到他看见时间机器之前,把这段经历变成虚经历。”

8岁的大象还没过完瘾呢,纠缠着:“不要这么快就把我送走嘛,要不,把我送到过去看看?”

吉猫坏笑着:“行啊,把你送到你出生前,参加你爸妈的婚礼?”

小大象的眼睛亮了:“那敢情好!看看我爸妈那时认不认得自己的儿子。”

30岁的大象说:“别胡闹啦,走吧,送他回去吧。”

吉猫调好时间,把大象送回到他们见面前的时刻。小大象恋恋不舍地下了车,融入放学的队伍,他有了一个奇特的经历,但失去了“实经历”后,他的记忆会很快淡化、忘却,亲人们会把他的叙述看成小孩子的白日梦。吉猫目送他消失,心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想起刚才说让大象参加他父母的婚礼,他忽然灵机一动。对,我要赶到那场婚礼之前,想办法推迟它。那时大象就要变啦。孩子是由父母一对精卵结合而成—但究竟是哪一对,却全凭天意。婚礼推迟后,他们的孩子就会变成另一个大象,没准还会变成一个姑娘呢。

这个主意是不是有点儿恶毒?他咯咯笑着,把时间调到31年前。

发廊的葛艳梅看见一辆怪头怪脑的汽车停在门口,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下车,看看发廊的名字,走进来。这是1979年,国内开汽车的有钱主儿还没有孵出来呢,所以葛小姐一眼就认定他是华侨富商。她很激动,甜甜地笑着迎上去:“先生你理发吗?”

吉猫瞅着她,没错,这就是未来的大象妈,虽说年轻得多,但眉眼间差不离。他原想大象妈会认出自己的,毕竟有七八年他在柳家常来常往,葛阿姨对自己很熟的。但眼前这位葛小姐显然没有故人相逢的味道。他突然想通了,在心中骂自己是笨蛋。这时的葛艳梅可从没见过什么吉猫甚至大象,这俩哥们儿那时还在阴山背后转筋呢。他咳嗽一声说:“葛阿……葛小姐,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葛艳梅立时两眼放光!这个华侨富商竟然认得自己!他来这儿有什么用意?这年头,又年轻又漂亮又有钱的华侨,可比白脖老鸹还难找哩。她媚笑着:

“对,我姓葛,先生认得我?”

“我认得。我知道你和柳建国先生下月就要结婚,是吗?”

葛艳梅的目光暗淡下来。是啊,两家商定一个月后办喜事,这会儿建国正和他老爹在粉刷那间小屋呢。既然来客了解得这样详细,自己也不必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她懒懒地说:“先生你问这干啥,你也要参加婚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