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食初现 第五章 本辛顿先生的退隐(第2/3页)

幸亏那孩子没有想起往他脸上泼水——因为赤杨树根下的水中还有更多的这类可怕的东西——他走过水潭回到花园,想去叫个人来帮忙。

在那里,他遇到了花匠兼车夫,把整个情形告诉了他。

当他们来到卡灵顿先生旁边时,他已经坐起,还有些头晕、衰弱,但已能够警告他们水潭里的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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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世界得到了神食再次泄漏的第一个警告。过了一个星期,凯斯顿公有地上全面行动了起来,自然学者们把这里叫做扩散中心。这一次没有黄蜂或是老鼠,没有剪刀虫和荨麻,可是至少有三只水蜘蛛,一些蜻蜓幼虫现在变成了蜻蜓,它们的翱翔着的青蓝色身体把整个肯特郡弄得眼花缭乱;还有一种在水塘边上涨出来的令人厌恶的胶质浮沫,从里面长出大量纤细的绿草茎在起伏波动,一直长到去温克尔斯的房子的花园小径的半途。那里的灯芯草和一些木贼属植物之类的东西开始疯长,直到潭水抽干才算完结。

公众很快便看清楚了,这次不只是有一个扩散中心,而是有相当数量的中心。伊尔林地区一个——现在毫无疑问了——从那里,苍蝇和红蜘蛛四出为灾;森伯里一个,出产凶残的大鳗鱼,它们甚至跑上岸来咬死绵羊;布鲁姆斯伯里一个,给世上增添了一种相当可怕的蟑螂——在布鲁姆斯伯里的一所古旧房子里住着这些恐怖的怪物。突然间,人们发现自己又在经历着一次希克里勃罗事件,这次代替巨鸡、巨鼠和巨蜂的是各种各样人们熟悉的东西长大成了稀奇古怪的怪物。每个扩散中心爆炸般地扩散出它的有地区特色的本地动植物。

今天我们知道了这每一个中心原来都是与温克尔斯医生的一个病人相关的,不过这一点当时还不可能看出来。温克尔斯医生是最最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惹人憎恶的了。自然,人们大为恐慌——还有强烈的愤慨;但这愤慨并非针对温克尔斯医生,却是针对神食,尤其是针对不幸的本辛顿,因为一开始,公众就认为他才是唯一应该对神食全权负责的始作俑者。

随之而来的对他施行私刑呼声高涨起来,事件的爆发至今仍是个谜。

暴民的核心主要来自海德公园的一次反对“神食”的、由卡特汉一派的极端分子组织的集会。可是,似乎竟没有一个人实际上提出最初的动议,甚至也没有一个人最初暗示了这样一个有那么多的人参与的狂暴的主意。这是个应由古斯塔夫·庞勒先生研究的问题——大众心理学。

事情是在星期日下午三点开始的,发生在伦敦一个相当大而又极为丑恶的人群中,这群人完全失去控制,拥过星期四大街,想要把处死本辛顿作为对所有科学探索者的一个惩戒。而它也的确比从远遥远的维多利亚时代中期海德公园的栅栏推倒以来的任何一次伦敦民暴都更其接近了自己的目标。这群暴民真的如此接近自己的目标,以致有一个多小时,一句话就足以决定那位不幸的先生的命运。

他对这件事的最初的觉察是街上人声嘈杂。

他到窗口张望,却丝毫也没有感到大祸临头。有一分多钟之久,他观看着房子入口处人群已经沸腾,十来个警察完全挡不住它们。接着他才完全意识到自己在这事件中的重要性。他猛然醒悟了——这个咆哮着、拥挤着的人群是来捉他的。

他在家里独自一个——也许,幸好堂姐简到伊尔林她母亲的一个亲属家里喝茶去了。他对于如何应付这个局面,并不比怎样应付末日审判时的仪式知道得多。

他在屋里冲来冲去,问他的家具自己该怎么办,把门锁上又打开,冲到门口、窗口,又冲到卧室——这时,本楼的管理员来找他了。

“没有时间了,先生,”他说,“他们在门厅查出了您的房间号码!他们正在上来!”

他拉着本辛顿跑到过道,这里已经能听出来人群正在楼梯上不断接近。他锁好房门,又用他的钥匙打开对面那套房间的门,把本辛顿领了进去。

“现在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他说。

他推开一扇窗,窗外是通风道,通风道外墙上装着铁钩钉,形成了最粗糙危险的梯子,这是为上层住户发生火灾时逃命用的。他把本辛顿先生推出窗口,告诉他怎样抓紧,逼他往上爬,只要一停,便拿一大串钥匙往他腿上连敲带打。本辛顿有时觉得自己必须在这个垂直的梯子上永远无休止地向上爬去。屋顶平台的矮墙是那么遥远而难以接近;或许有一英里那么远;下面——他不敢去想下面的情形。

“抓好!”管理员一把攥住他的脚踝骨。

这样被人抓住脚踝骨是相当可怕的事,本辛顿要溺死的人一样狠命抓住上面的铁钩钉,害怕地尖叫了一声。

原来管理员打破了一扇玻璃窗,然后,他似乎向侧面跳过了一大段距离,接着听到窗户在窗框里滑动的声音。他在喊着什么。

本辛顿先生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直到能看见管理员。

“下六级。”管理员命令道。

像这样爬上爬下似乎很愚蠢,不过,本辛顿还是小心翼翼地慢慢探下一只脚。

“别拉我!”本辛顿见管理员要从开着的窗里帮他,连忙喊道。

在他看来,从梯子上去够窗户,似乎对一只飞狐来说也是个可惊叹的惊人表演。当他终于这样做的时候,心里与其说是带着完成这个动作的希望,倒不如说是带着一种体面地自杀的念头。管理员相当粗鲁地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你得呆在这里,”管理员说,“我的钥匙在这儿没有用。这是把美国锁。我出去,把门关上,去找这些楼的管理员。把你锁在里面。只要不到窗口去就行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凶暴的人群,只要他们认为你不在,他们就可能满足于把你的东西砸烂。”

“门上的指示牌上说我在家。”本辛顿说。

“见它的鬼!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叫他们找着好些——”

他走了出去,甩上了门。

本辛顿又没有人管了。

他钻到床底下。

就是那里,科萨尔找到了他。

当他被找到时,几乎已经吓得半死,因为科萨尔是从过道的对面撞来,用肩膀破门而入的。

“出来,本辛顿,”他说,“别怕,是我。我们得走。他们在这里放火。管理员都出去了,仆人也走了。幸好我找到了那个知道你下落的人。”

“看这个!”

本辛顿从床底下往外张望,看见科萨尔手臂上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衣服;此外,他手上还拿着顶黑色女帽。

“他们在把人都赶出去,”科萨尔说,“如果不放火,他们就会来这里。一个小时内军队还到不了这儿。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吧。人群里流氓不少,越是到摆设漂亮的房子里,他们就越是闹得欢。明摆着的。他们要来一次大清洗。你穿上这裙子,戴上女帽,本辛顿,跟我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