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神食的丰收 第一章 天地翻转(第3/6页)

忽然间,那“哇哇哇哇”停住了。

他总算完了。他坐了下来。

是他!不是!是的!这是卡特汉!

“卡特汉!”接着一阵欢呼。

在混乱的欢呼之后,需得是在群众中才能出现这样一种寂静。独自一人置身荒野——毫无疑问,这当然也是一种寂静,不过,他能听见自己呼吸,听见自己移动的声音,听见各式各样的声音。可在这里,卡特汉的声音是唯一可以听见的东西,它非常明朗清晰,像是在黑丝绒般的幽深处燃烧着的一星火光。听吧,真的!你听,他就像在你旁边说话一样。

那个打着手势的小小人影置身于一个丰满摇晃的声音光轮之中,讲台后面坐着他的一些支持者,有的看不清楚,前面则是远远近近一大片脊背和侧面,一种广大无边的专注,这个景象对于才出监狱的那人发生了极大感染。远处的那个小人儿似乎把他们大家的全部身心都吸引去了。

卡特汉讲到我们古老的制度。

“对呀对呀对呀!”群众吼道。

“对呀!对呀!”从监狱来的那人喊着。

他谈到我们对于秩序和正义的古老精神。

“对呀对呀对呀!”群众吼道。

“对呀!对呀!”从监狱来的那人也叫道,心里大为感动。

他提到我们祖先的智慧,提到精神上和社会传统以及古老的,可敬的制度之缓慢形成,这种缓慢之适合于英国的民族性,就犹如皮肤之适合于手。

“对呀!对呀!”从监狱来的那人呻吟着,脸上挂着激动的泪花,可现在这一切都要扔到九霄云外去了。是呀,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只不过二十年前伦敦有三个人觉得在瓶子里配出种说不清的什么东西很有意思,所有的秩序和事物的神圣——呼声“不行!不行!”——是呀,如果不愿意那样,大家就得振作起来,就得与犹豫不定告别——说到这里爆发了一阵欢呼。大家就得与犹豫不定和不彻底性告别。

“我们听说过,先生们,”卡特汉高喊道,“荨麻变成了巨荨麻。起初它们跟别的荨麻没有什么不同——不大的植物,一只有力的手就能抓住拧断;可是如果不管它——如果你不管它,它就会长大,长得那么快那么大,以至到最后非动绳索刀锯不可,还得冒伤及手足以至生命的危险,不得费劲,忍受痛苦——这种感觉会要人命的呀,会要人命的呀!”

人群骚动,中断了一会。

接着,从监狱来的那人又听见了卡特汉的声音,清脆有力地震响着:“要向神食学习怎样对付神食——”他停了一下——“趁为时还不太晚,抓住你的荨麻!”

他停住,站着擦他的嘴唇。

“对呀,”有人喊,“太对啦!”接着,又是那种奇怪的迅速发展的雷鸣般的混乱,好像全世界都在欢呼。

从监狱来的那个人终于走出了大厅,心情极为激动,他脸上的表情就像那些见到鬼神幻象的人一样。

他明白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看法不再模糊了。

他在一场危机中,在需要对一个惊人的东西当机立断的时刻,回到了世间。他必须像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在这场伟大斗争中扮演自己的角色——像个肩负重任的自由人的样子。

这场对抗好比一幅画,一方是早上看到的那些随便随便,身披锁子甲的巨人——现在他对他们的看法可完全不同了——;另一方则是强光下浑身穿黑、比手画脚的这个小人儿,这个有着好听极了的动人心弦的声音,条理分明、抑扬有致地进行说教的侏儒,约翰·卡特汉——“铁腕杰克”。他们必须全都联合起来,趁为时还“不太晚”,“抓住那棵荨麻”。

3

在吃神食的孩子们之中,个子最高、体格最壮、最为人们所重视的,是科萨尔的三个儿子。在他们度过童年时代的塞文欧克斯附近方圆一英里之内,如今已是遍地壕沟,被挖了个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栅子和做工的巨大的模子以及一切适合他们发展中的能力的玩具,弄得这里和世界上任何一块地方都不相像。很久以来,这地方对于他们想做的事说来已经变得太小。最大的儿子是个带轮子的发动机的大设计师,他给自己做了一种巨型自行车,大得世界上没有一条路能容得下,没有一座桥能承受。它靠在那里,有轮子有发动机的大家伙,一小时能行驶二百五十英里。有时他骑上去,在障碍重重的工场院子里左冲右突一阵,除此以外一点用处也没有。他本想用它周游一下这小小的世界——就是为着这个他才做了这辆车。当时他还不过是个充满梦想的孩子。现在,车的辐条上珐琅掉了的地方已经锈成深红色,像伤口一样。

“你先得为它修条路才是,孩子。”科萨尔说过,“然后才能去周游世界。”

因此,一天早晨天刚亮的时候,这个青年巨人和他的弟弟们开始修一条环绕世界的路。似乎他们已预感到了会遭到反对,因此他们以极大的热情工作着。

世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在修着一条直得像是子弹弹道一样的大路直通英吉利海峡,已经铺平了好几英里,修成大路,并且用脚踏实了。

不到中午,他们就被一大群激动的人们制止,这是些土地所有者、土地代理人、地方当局、律师、警察、甚至士兵。

“我们在修一条路,”最大的孩子解释道。

“是的,在修一条路,”为首的律师站在地皮上说,“不过请你们尊重别人的权利。你们已经触犯了二十七位业主的私有权;更不用说一个市区董事会,九个教区会议,一个乡村议会,两个煤气厂和一个铁路公司的特许权。”

“啊呀!”科萨尔家的老二说道。

“你们得停下来。”

“可你们不想要一条笔直的好路,来代替那些辗得七沟八坎的小道吗?”

“我不是说那不好,不过……”

“反正是干不成了。”科萨尔的最大的孩子说着,拿起他的工具。

“不是这样干法。”律师说,“这肯定不行。”

“那要怎么干呢?”

为首的律师的答复既复杂又含糊。

科萨尔也来看他的孩子们闯的祸,他严厉地责备了他们,可也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对这个事件感到极其高兴。“你们,孩子们,必须得等一等,”他仰面大声喊道,“然后才能干这类事情。”

“律师告诉我们先得预备好一份设计,搞到特许权,还有各种各样的废话。说是要花上好些年呢。”

“用不多久,我们就会有一份设计,小孩子,”科萨尔把手扰在嘴巴旁边喊着,“决不要害怕。你们最好先在附近玩玩,把你们要做的东西做出个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