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3页)

穆丞相来找他,询问他该怎么办,顾励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总结道:“若是事情无法平息,朕就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来,讲清楚这事乃是朕授意杨尚书做的。”

穆丞相想了想,说:“陛下啊,建虏是否会南下,并不取决于您和杨尚书是否欺骗了他们,而是取决于,他们是有必要南下!”

顾励想了想,明白了穆丞相这话的意思。受骗上当只是一个借口,建虏是否会南下,要看他们南下劫掠能占到多少便宜,是否足以弥补挑起战乱的损失,也要看他们有没有兵将马匹,有能力南下劫掠。

如果南下占不到便宜,反而要吃亏,建虏就算知道议和讲款只是骗局,也愿意忍一时之气,等到时机成熟。

“盛京刚闹过天花,北边有焦烈威镇守,建虏几次游袭,都未能讨到便宜去,老臣想他们就算想要南下,也要掂量一二。”

顾励已想明白,说:“朕这就在《大楚晨报》上为杨尚书正名。”

穆丞相思索道:“此事或许没这么简单,不过陛下可先这么办,也好引蛇出洞。”

顾励当即写了一篇小论文,一来阐明假意讲款乃是大楚的战争策略,不能推到杨尚书一人头上,二来分析时弊,是时张贼之乱刚过,百废待兴,大楚要时间休养生息,恢复农业和经济,冒然挑起战争是不明智的。

原以为在《大楚晨报》上这么一发,大家就都应该可以理解了,哪知道这一次,他踢到铁板了。

南方的文人发揭帖檄文,讨伐顾宜兴满口胡言,助纣为虐,又声称大楚泱泱大国,怎么可能连建虏这等小小跳蚤都摁不死,顾宜兴不过是在妄自揣测上意罢了。

这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头。

而且他看出来了,这帮人是冲着顾宜兴和《大楚晨报》来的!

对此,顾励十分愤怒,这帮人是想干嘛,顾宜兴妨碍到你们装逼了吗?!

顾宜兴找了个南来的读书人来问过才知道,顾宜兴的确妨碍到他们装逼了。

南方复社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文社组织,顾励是一直都知道的。复社提倡复古文风,可顾宜兴携白话文体高调亮相,抢尽文坛风头,谁人不眼红?上次江夏生假扮他召开文会,来参加的文人多少眼红的,多少泛酸的,他都见过。

从这帮南方复社的文人角度来看,金庸先生天纵才华,自射雕、神雕两部后,便再也未曾在《大楚晨报》上连载,了趣接替金庸,现如今也已经悄无声息,如今在《大楚晨报》上连载话本小说的,都需得由报坊精挑细选,没有谁是常胜将军!

可这个顾宜兴究竟是什么东西?要才无才,要名无名,却能在《大楚晨报》上长盛不衰,《大楚晨报》有多么大的影响力,大家都明白,顾宜兴,他配吗?强捧遭天谴哪!

既然朝廷不过是要一个能发声的人,那么这个人只要会做文章,是谁都可以!把顾宜兴拉下马,换成他们上,有何不可?!能成为《大楚晨报》的常驻文手,谁不眼红?!

而且顾宜兴的白话文,已经影响到了文人们的文学审美,挤压了复古文风的生存空间。来年春闱在即,若是考官青睐白话文本,对复社的文人们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可是,这帮人大概没有想到,顾宜兴这个马甲的皮下,乃是全国最高统治者。

顾励叫人去查,挑头的果然是复社的骨干张生。

顾励让人去南直隶请张生,用的是顾宜兴的名义。

此外,他问过国子监祭酒,找了几名颇有才华的监生撰文,表面是针砭时弊,实际上则是为“假意讲款”正名。

张生这厮之所以带头挑事能这般成功,就是因为这些南方文人们压根不了解辽东的真实局势,一厢情愿地认为大楚军队一出便能横扫建虏,哪怕是假意议和,也无法容忍。这些文人太天真也太理想主义了。

甚至别说文人们,朝中不少官员都还抱着“建虏不过区区属夷”的轻敌态度,压根认不清辽东形势,不知道建州女真人的实力究竟如何,也不知道边防军队们付出了多少,辽东守将们一旦吃了败仗就要被弹劾打压,这种目空一切的心态,对打仗是不利的。

于是在这短短半个月内,文坛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一番唇枪舌战硝烟滚滚,最后是“顾宜兴”在《大楚晨报》上发起文会,文会地点——关宁。

顾励在报纸上,把这阵子在文坛上蹦跶得厉害的几个人一一点了名,并委婉表示不来是孙子。

李棠对此表示不解,问顾励:“皇上,这帮文人们闹事,把他们抓起来便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顾励说:“这些文人们闹事,一来是受人煽动,二来是对辽东和建虏的形势了解不够,简单粗暴地把他们抓来,治标不治本。朕的用意,是让他们对辽东局面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这些人中,将来若有入朝为官的,有了清楚的认识,才能提出明确的对策。”

他看向李棠,笑道:“文运关乎国运,读书人们有理想,有热忱,这是一件好事,朝廷未来的栋梁,就出在这帮年轻人里头了。”

要敲打年轻人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背后带头挑事的绝对不能放过!

张生已进了京城,就住在客栈里。这天早晨,顾励带着谢莲和小谭出了宫,去客栈会会他。

他坐着轿子,自小门进了客栈。谢莲小谭把守在门口,顾励进了雅间,张生已在室内等着了。

张生正栗栗不安,强自镇定。他虽说是被顾宜兴从南直隶请过来,可请他的人态度却甚为恶劣,那不像请,倒像是押。

只不过张生既然敢带头挑事,也曾暗自权衡过,报坊姓的是皇姓,那顾宜兴身后靠山,多半是皇上跟前的什么人,他在京城中也有些人脉,暗自运作一番,未尝不能把顾宜兴拉下马来。

可到了京城后,他私下请托关系,对方却通通闭门不见,让他心中打鼓,难道这顾宜兴当真有那个能耐,能手眼通天,以至于谁都不敢作声?

张生正暗自揣摩着,终于等到顾宜兴与他见面这天。他一早在雅间准备了,可顾励走进来时,仍是叫他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人这般年轻貌美,虽然之前这人在宣城伯府上露过面,有几名文人与他打过照面,称他模样出挑,可没想到竟是这般出挑。

张生一瞬间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张生快步上前,倒身下拜道:“晚生张生拜见顾先生!”

他这番举动,却让顾励着实纳罕了。这张生背后挑事,脸都撕破了,怎么他刚露了个面,这人就换成这番态度呢?

顾励暗忖,难道是他也有了王霸之气,让张生不自觉地便心悦诚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