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2页)

那是节体育课,江屿懒懒散散地躲在阴头里投篮,十有八-九都中,偶尔有几个女孩捂着嘴偷看。

而徐衍昕免修体育,大部分时间坐在花坛边背单词,四十五分钟的体育课,能过三四百个单词。然而那天,徐衍昕却没带单词本,两手空空地走到投篮的江屿面前,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徐衍昕盯着他:“我误会你了,所以跟你道歉。”

江屿一口气堵在胸口,张了张嘴,憋出句:“你真的有病吧?”

徐衍昕担心道:“你还在生气吗?我知道被误会的滋味不好,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我会尽力弥补的。”

江屿被他气笑了:“大少爷用钱道歉吗?”

徐衍昕这才恍然,但江屿已转身离开。他人高腿长,抱着篮球走得飞快,徐衍昕小跑跟在他身后,拦在他面前,跟他解释:“我听方可施说了,你和他打赌赚钱,所以其中一张是方可施的。至于另一张,我也想和你打个赌。”

“我不想和你打赌,赌什么,赌你有没有脱奶吗?”

徐衍昕被他说得脸一白,但还是好脾气地笑笑:“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你能先听听看我们的赌注吗?”

华灯初上,江屿扣上安全帽,骑上小电驴往更深的夜色奔走。他把车停在酒吧后门,隔着门都能听见里面咣当咣当的音乐声。刚一进门,就是俩搂搂抱抱的男女,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找到边缘几个卡座端坐着的女孩,从柜台拎了两瓶啤酒,倒在玻璃杯里递给其中最活跃的女生,挑起眉梢道:“玩点游戏?”

几个女生见他身形挺拔,又帅得邪气,便跃跃欲试:“玩什么?”

江屿熟稔地说:“黑白配,黑在下,白在上,输的指定两个喝交杯。”四个女生不明所以地都出了白,唯独他扬在高空,出的黑。

女生兴奋地说:“你输了。”江屿晃晃瓶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将把酒当水,把几个小姑娘看得目瞪口呆,作为输家,江屿点了最活跃的两个女生,说:“你俩喝。”

两个小女生好笑地喝了酒,他们又玩了几把,输的女生暧昧地扫扫江屿和其中一个女生,叫他们俩搂着喝交杯酒,小女生害羞地说“哎呀你”,但眼含春波地看向他,他挑起眉梢,搂住比他矮上许多的女孩,抵着女生瘦弱的肩骨喝下酒液。

倒让他想起另一个人的脊背。几个女生总算活跃起来,江屿拎着酒杯说:“我有事先走,你们跟隔壁卡座的一起玩。”

“你怎么走了?”

江屿朝他们摆摆手,往厕所去。却被张慧一把拦下,灯光下红唇似火,勾出个调侃的笑容:“几个第一次来酒吧的小妹妹,都不知道酒吧也是有营销的,还当是碰上艳遇了呢。”

“我要上厕所。”

“可别尿遁,”张慧勾着他的衣角,“我有话跟你说。”

江屿扶着额角,道:“张姐,我今年十七,还是个处男呢,照顾你生意违法,能别对我的童子身耿耿于怀吗?”张慧恼羞成怒地锤他的胸口,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说:“去你的,你真当你是香饽饽,我是想,你天天来这上班,学校那边怎么办?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先借你点。”

“不用,”江屿笑着说,“姐,你现在让路是最好的帮助。”

热场子,喝酒,玩游戏,他无师自通。

等凌晨三点,在散场的人群里骑上小电驴,快要天亮时,是最孤独的。平常喧闹的街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声音。路边的馄饨店刚拉开卷门,懒散地摆着摊位。而他逆着喧嚣,慢慢地开回黑街,在毛猴毫无发觉的鼾声里洗澡换衣服,躺回自己的床。睡前,他盯着那小小窄窄的手机屏幕,眯着眼睛看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完成赌约了吗?

什么狗屁赌约。

他要睡了。

拉起被子,把头埋在枕头里,他像断水的鱼,扑腾扑腾两下尾巴。可他是生命力过强的鱼,睡意还没淹没他,倒是斗志先唤醒了他。他忍无可忍地窜起身子,揉揉脑袋,打开阁楼里的灯,对着桌面上的两本作业本,一阵头痛。

做,还是不做,这是一个问题。

但比起思考这个问题,他的手先握起了笔。少年用漂亮的字,三下五除二地把数学变成了简单的运算,纵使他没听课,也能有所感悟。等他意识回炉,他望着那一本皱巴巴的本子,他竟然补全了所有的数学题。而指针早已指向七点。

他鸡飞狗跳地下楼,唤醒毛猴,烧水买早饭,在毛猴叫嚷的声音里把作业塞回书包,赶上最近的一班公交。他迷迷瞪瞪地闭上眼睛,昨夜吵闹的音乐声似乎还弥留在他的脑海里,他抹了把脸,呆滞地瞪着一双枯萎的眼睛。等他被挤下车,恍恍惚惚地到了七中,只想回教室睡个痛快时,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徐衍昕刚从私家车下来,校服板正。

“你脸色不好,早饭吃了吗?”

江屿没搭理他,而徐衍昕却继续挤在他身旁,跟早起的小鸟似的叽叽喳喳道:“我妈给我带的面包我吃不掉,你能帮我解决点吗?红豆馅的。”

“不。”

徐衍昕哦了声,又问:“那豆浆呢?”

他台阶跨得飞快,却难为了身旁的人。但徐衍昕一脚踏空,向后倒去时,江屿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少年的手掌是温暖的柔软,只有指尖带些冷意。

他却如同敏感似的抽开自己的手,徐衍昕毫无知觉地喘了两口气,笑着对他说:“谢谢,刚刚吓我一跳,还以为又要滚下楼了。”

或许从那时起,他就该离他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