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离开徐濡卿家前,江屿对徐衍昕说:“你要多来看看你爷爷。”

徐衍昕不知想起什么,红了眼眶。

想了很久,江屿还是没有告诉他,当徐衍昕全心全意跟他讲话时,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宛如大脑当机般地僵在客厅的沙发里,虚虚地望着那面奖杯墙,直到徐衍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喊了声爷爷时,那个老人才恍然大悟般地惊醒了,忙着手上的活。他也没有告诉他,徐濡卿在医务室见过他,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但其实徐衍昕都知道。

告别江屿后,回家的路上他一个人偷偷地哭了,哭得那么心碎。他不敢让江屿看见。

回到家后,先冲上来抱住他的是沈峰,随后是面无表情的徐昭,沈峰问他跑去哪里了,徐昭却问他,为什么不去比赛?徐衍昕缄默着。得不到答案的徐昭便高高地扬起手掌,他没动,他甚至想,如果徐昭真的打了他,他才能硬起心肠做个坏小孩,然而沈峰握住了徐昭的手腕,瞪着眼睛问:“你疯了?”

他尝试着做个坏小孩,爸妈吵得不可开交,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好在徐昭向来在意脸面,不肯在他面前歇斯底里,所以两人只是大声了几句,便偃旗息鼓。

他一夜没合上眼睛,徐衍昕想,他被剥夺了学坏的能力,明明什么都没做,便已经愧疚地睡不着了,即使徐昭这样不讲道理,他想起的仍然是替他剪蟹脚的徐昭,拿胶带裹桌角的徐昭,以及叫他昕昕的徐昭。

第二天早上,沈峰还没醒,徐昭披着睡袍,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面前是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徐衍昕慢慢地走下楼梯,坐在徐昭身旁,叫了声:“妈妈。”徐昭看向他,眼里雾雾的,他便抱着徐昭的腰,说:“早餐我也想喝牛奶。”

当他洗漱完回来时,他的座位上多了杯牛奶。

徐衍昕想,徐昭缺失的爱,他也能给。谁说只有妈妈能给孩子爱呢?孩子也可以给妈妈。他自顾自地和徐昭和解了。然而事情总是不尽人意,去学校的路上,徐衍昕背着单词,徐昭突然说:“昨天你没回家,我就给你们学校打了个电话。”

徐衍昕心里一个咯噔,手没拿稳,单词本掉到地毯上,他弯腰去捡,就听见徐昭问:“我让王老师说了,之前擅自转班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但你要乖乖回数学班。”

“我觉得理科班的数学氛围更适合我,在理科班我也会考上P大的,所以能不能……”

他还没说完,徐昭便打开了电台。

吵闹纷杂的声音一下漫了出来,淹没了他越来越弱的声音。

到学校门口后,他还是坐在位置上,想了很久后,他转头问徐昭,道:“考上大学后,真的不再管我了吗?”

徐昭说:“是。”

他没有再多说,背著书包下了车。

越来越冷的冬,树上的叶子都掉完了,露出光秃秃的支架,学生们越穿越多,恨不得都蒙着面,谁也不知道是谁,他走进班级前,班上还安安静静的,他一进班,夏松便勾着他的脖子往自己身上按,笑得很贼:“比平时晚到五分钟。快快快,作业作业,要打铃了。”

柴方在旁边吐槽道:“也不知道是怎么留在理科班的,作业都不做。”

方可施小声地对柴方说:“我怀疑有猫腻,连江屿都进了全年级前80,哇,那个连课都不听的江屿。”

恰好江屿倒完水进来,拧着方可施肥腻的脖子说:“这什么,麻辣鸭脖?”

“噗嗤——”所有人都笑出了声,包括徐衍昕。

方可施悻悻道:“同桌,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笑了笑,故作轻松宣布:“怎么一大清早又吵起来了,都闪闪,我要收拾东西回数学班啦。”

“真的假的?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哎。”

“哎,老班你不是刚转来我们班吗?怎么又想回去了?”

站在他身侧的江屿抿直了嘴唇,气压很低。

徐衍昕不敢去看江屿,便故意绕着他走,刚走两步,就被江屿拖着手腕拽了出去,理科班冒出好多个脑袋要跟上,都被江屿的一句“不准跟来”塞了回去。江屿连拽带拖地带他上了天台,上面的冷风吹得他脸都僵了,像刀割一样疼。

江屿劈头就问:“什么意思?”

“我妈让我……”

江屿皱了下眉,打断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转来理科班?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做那种约定?”

徐衍昕着急起来:“对不起,但数学班就在理科班楼上,我们还是能一起吃饭一起上体育课的……”

江屿几乎要被他气笑了:“我又不是你,整天黏着妈妈。”

“如果有一天,你妈不让我们来往,你也会听话,是不是?”

“不会的,我妈虽然比较独裁,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不会限制我跟谁玩……”

徐衍昕越说越弱,他想起小时候的那个女孩,徐昭发现后,对他说,不要跟那种来路不明的小孩玩。徐衍昕那时问,什么叫来路不明,他们只是呆在花园里聊天而已。徐昭没有多解释,一锤定音,“不准”。

江屿发现了他的迟疑,冷笑了声,带着一丝笃定的残忍。

徐衍昕想起江屿那时候说的话,“跟我做朋友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江屿并没有说错,吵架的时候,江屿永远是那个站上风的人,从表情到语气都经过精心武装,哪里像他,总是手无寸铁。江屿还没有继续找他的弱点攻击,徐衍昕便蹲下-身来,问:“江屿,我们能不能不吵架了?”

“你还是后悔了,是吗?”

“我没后悔,我只是搞不懂,为什么我到数学班上课,你会反应这么大……我真的不明白。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总是在猜,有的时候对,有的时候不对,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告诉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江屿轻笑了声,道:“我敢说,可你敢听吗,徐衍昕?”

作者有话说:

其实他们俩在16、17的年纪相爱的话,最后会走向不太好的结局。那时候的江屿稍稍有点自私,希望爱的人能够和他一样和所有反对者决裂,而徐衍昕又太在乎周边人的感受,包括徐昭,就像理科班、数学班的事情一样,如果他的爱情陷入两难,他既无法做到听妈妈的话,抛弃恋人,也无法做到顺从恋人,跟家庭对抗,他会一直自己痛苦下去,被夹在中间。所以十年后的他们更有可能走到一起,那时候的江屿也好,徐衍昕也好,都学会在这种两难里寻找一个空隙,不再是少年时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你会选哪条路”。PS:45、46(应该)能讲完少年时期的故事,不管是岛哥还是昕昕,希望大家能稍微宽容一点地去评价他们~谢谢读到这里,希望大家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