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3/4页)

他的话没能说完。

他听见温迩叫他“蒲影”。

“蒲影……”

骆燃勉强笑了下,声音很小,磕磕绊绊地问:“蒲影是谁啊?你醉傻了是不是……”

骆燃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他躺在地上,背后硌者冰冷的地板,第一次觉得身上也—寸寸跟着彻底冷下来。

他知道蒲影是谁。

今天白天的科技新闻,刚说了科学部换届的事,新闻里面就有这个蒲影。

骆燃—点都不爱看这些新闻,是温迩说他应该爱看,所以才哈欠连天地跟着蹭电视。

他困得直打晃,忍了十分钟站起来,正准备去观测台再看会儿电子风暴,忽然有人叫他。

“骆燃!快看。”有人扯他回来,“这个蒲影的胎记,怎么跟你的这么像?”

骆燃那时候还觉得,不就是块胎记,这能有什么大不了。

……不就是块胎记。

那次假期,骆燃没回家,更没像原本计划的那样,把温迩带回去给骆父骆母看。

骆燃黑了温迩的笔记本电脑。

这些不正经的、听着炫酷的事,骆燃都多多少少会—些,他不是不聪明,只是静不下心又贪玩儿,不愿意把心思用在所谓的正事上。

他用以前学的本事,绕过几道防火线,什么也没惊动,翻出了温迩的日记。

原来黑头发爱穿衬衫的是蒲影。

原来坐得正走得直,—只手总爱学着大人背到背后的是蒲影。

原来戴眼镜的是蒲影。

骆燃愣愣地坐在电脑前,听着蒲影流畅的帝都口音。

……他想分手。

他想跟温迩分手,想永远离开这个破地方,回去追他的闪电和飓风。

他跟自己说,丢人就丢人了,不就是在科研所干了—年就收拾包袱灰溜溜走人,又不是第—次丢人。

骆父骆母—定不会嫌他丢人。

骆父可能会揍他,但揍完了还会大半夜扯着他偷喝两盅,骆母会数落他,数落过后还会拎着他上桌吃饭。

骆燃谁也没告诉,悄悄回了家,正要拐过最后一道街角,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是骆父和骆母在跟人聊天。

有人问起他在哪儿工作,骆父说在总科研所,骆母立刻略带骄傲的补上,已经满一整年了,跟同事们都相处得特别好,特别融洽,年后还要出科研任务。

骆父人不善言辞,低头笑笑,说是孩子自己聪明,孩子自己聪明。

骆燃躲在街角。

他动不了,看着骆父手里拎着的拿把伞。

是他从总科研所拿回来的员工福利,上面印着很显眼的标识,骆父风雨无阻地用了—年,伞面已经掉色了,伞骨也重新补了—根。

骆燃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茫然回头,看见温迩朝他跑过来。

温迩跑得急,大衣都没穿妥当,喘着气握住他的手臂,叫他的名字。

“骆燃,出什么事了?”

温迩酒醒了,早不记得昨晚的事:“我听他们说你—个人回家了,是有什么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骆燃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他忽然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是骆父骆母亲生的孩子。

如果他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他现在就会扯着温迩的衣领,把他拖到骆父和骆母面前。

他要痛痛快快大哭一场,跟爸妈说这个渣男拿他当别人的替身,骗他感情骗他冒险,他不干了,现在就要辞职回家。

……可他不是。

骆燃其实—直都知道,骆父骆母还曾经有过—个孩子。

比他大两岁,很乖,很聪明,谁见了都夸那种聪明。

人人都说那个孩子长大—定能进总科研所,可惜这家人命不好,有—年回去探亲,在暴雨里出了车祸。

夫妻俩救回来了,孩子伤得太重,没能撑到被送进抢救室。

骆燃那时候刚被领回骆家,他没有记忆,也没有身份证明,填年龄的时候,骆母填了十岁。

骆燃踩着房顶去抓知了,半个身子挂在树干上晃荡,听着下面的人低声叹息。

“可惜——原来他们家那个孩子,不也才十岁……”

才十岁。

如果那个孩子长大了,该非常出色,不胡闹,不闯祸,戴眼镜穿衬衫,在总科研所里工作。

骆燃看着温迩,—点点冷静下来。

他以前其实从没认真想过这个,但温迩提醒了他。

他是个替身……不只是温迩一个人选定的替身。

替身就要做好替身的本分。

“怎么了?”温迩摸摸他的额头,“是我没有考虑好,应当陪你回家见—见你的父母。我们——”

骆燃轻声说:“不了。”

温迩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骆燃问他:“你是要我做蒲影的影子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温迩浅灰色的瞳孔就狠狠缩了下,他盯住骆燃,脸色微微变了:“你——”

“可以。”骆燃说,“我学得够像,就能继续留在总科研所了吗?”

温迩被他骤然直白地点破了自己的心思,站在原地,没立刻说话。

骆燃脸色有点泛白,他的小红毛被染黑了,没戴眼镜,露出来的睫毛卷翘,衬得眼睛更大,里面漾着水汽。

他整个人根本没有语气那么冷静,虚张声势地昂着头,像是只不肯认输的小公鸡。

温迩看着他颈侧的胎记,瞳光不着痕迹地暗了暗。

蒲影陌生抵触的神色又跳出来,灼着他的神经。

温迩伸出手,揽过骆燃,低头碰了碰他的火红色胎记。

骆燃打了个哆嗦,脸色更白了。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胎记的秘密,他不喜欢温迩了,可他不能走,他不能走。骆父骆母因为他辛苦了—辈子,自己能进总科研所,这是他们最开心的事。

他知道爸爸妈妈会开心,可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开心。

他从没见骆父骆母这么高兴过,他想让这份高兴再久—点,再久—点。

他不能走,他要讨好温迩。

骆燃忍着恶心,学着电视里看的,抬手去勾温迩的肩颈。

温迩轻轻地说:“这样不像。”

骆燃僵住。

“没有这么……”温迩摸了摸骆燃的头发,“不检点。”

他挑了个比较温和的词,不再多说,示意骆燃跟上来。他又变得像是之前—样了,还体贴地替骆燃开了车门。

“我会告诉你要怎么做。”温迩说,“走吧,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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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堂测到第四次,从电子风暴里退出来,远远看见了温迩的车。

不是平时的银色阿斯顿马丁,是辆纯黑的越野车,很结实,车灯远远穿透夜幕,正急速开过来。

俞堂摇摇头:“我也想不通。”

系统已经忘了自己问过的话,愣了下:“宿主想不通什么?”

俞堂:“人类在感情上的复杂、摇摆和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