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一名,第二名(第2/4页)

天台的视野开阔。孝广市的空气质量好,晴空澄澈,黄昏浓艳,都是极其好的风景。

他们站在围栏处。

路迎酒是懒懒散散,保持了一贯的慵懒感,仿佛一只靠在围栏上晒太阳的猫。

而楚半阳挺直着腰背,头发被梳理得很好,衬衣没半点褶皱,随时随地保持着良好的形象。

实际上,楚半阳也并非自律到连半点松懈都没有,毕竟不是冷冰冰的机器,做不到永远完美。只是在路迎酒面前,他总是下意识维持着最好的形象,好像这样就能在别的方面,压过路迎酒一头。

现在也不例外。

路迎酒靠着栏杆,边看远处的风景边说:“你和楚千句,是怎么认识的?”

楚半阳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以前,我跟着他学过一段时间的驱鬼术,尤其是在请神那个方面。”

他的语速很慢,似乎是在思考措词,并不想全盘托出。

他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敞开心扉的人,也并不坦诚。

他继续说:“楚千句是不喜欢教人驱鬼术的。我是他唯一一个教过的人。”

路迎酒明白了:

楚半阳天赋异禀,楚家再怎么样,都要把他硬塞给楚千句去教教。

“然后就没什么了,”楚半阳讲,“我跟着他学了三年,之后他就自己出去闯荡了,去了林田村,也来了这所中学,干了很多不同的事情。我断断续续和他联系过,也没多少,再之后孔雀神失去了理智,楚千句为了阻拦它而死。”

“哦,”路迎酒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单手撑着栏杆,轻轻一跳,就坐上去了。白衬衣在晚风中作响,衣角被染上了橙红的光。

楚半阳看着他,默默无言,心中却波涛翻涌。

和路迎酒猜测的一样,他没有把所有的故事讲出。

时隔多年,他再见到楚千句,诸多的情感涌上心头,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和楚千句的故事,要从他小时候讲起。

以楚半阳的驱鬼天赋来说,祖祖辈辈三代无人能与他相比。他具有一切天才该有的特质,理解、接受能力强,懂得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刚识字那会,已经捧着大部头的鬼怪图鉴在看。

本来有着这样的资质,他哪怕不努力,都能混得有头有脸。

更何况他从小要强,别人拿了80分,他一定要90和100;别人花3小时训练,他就要花5小时;别人接了两个委托,他就逼迫自己接四五个委托,总之要压过其他人一头。

同龄人太菜了,不够他打。

楚半阳不满足与他们对比,更要与其他的祖辈相比较。

就比如说,楚家的前家主楚游。

楚游天赋高,楚半阳把他之前的功绩拿出来看了一遍。

然后他用略微稚嫩的笔迹,一笔一划,在笔记本上写出了一张清单,贴在床头。

楚游13岁时,去哪里哪里做了几个委托,他也要做更多的委托。

楚游14岁时,请神已经达到了一个怎么样的水平,他也要达到并且超越。

楚游做过什么,他都要一一挑战。

……

他的床头还有很多其他人的事迹,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签,每一个都是他的假想敌。

每天早上7点的闹钟一响,楚半阳准时睁开眼睛,快速浏览一遍整面墙,立马困意全无。

这种要强远超于其他人,完美主义更是刻到了骨子里。

别人看着都觉得楚半阳活得很累,什么都要做到巅峰,根本没有休闲的时间,跟个机器一样连轴转。

但楚半阳乐在其中。

对他来说,人生像是一列轰轰烈烈的火车,必须准点到站,准点出发,然后沿路超过所有人。他非常享受,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他的巅峰计划一直进行得很成功,结果在楚千句身上,栽了个跟头。

见面的第一天,他在楚千句面前请了神。

孔雀降临到他身上,周围是纷飞的蓝绿色羽毛,华丽至极,汹涌的力量在他身上涌动。

他本来是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信的。

可是楚千句坐在桌前,瞥了他一眼过后,低头喝了口茶,冷冰冰甩过来两个字:“完全不对,再回去练吧。”

楚少爷心高气傲,从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当即心里憋屈得要死,对楚千句更是不忿。

但他这种性格,好就好在是能虚心学习的。他为了提升自己,哪怕是看不爽楚千句,该学的还是很认真。

然而学得越多,他就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即便楚千句没有前世的记忆,天分也不会被磨灭。

别人看来,楚半阳是天才,已经足够优秀。

只有楚半阳自己知道,天才之间也是有着差距的。如果他被称作天才,那么楚千句就是旷世奇才,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超越。

无数个夜晚,他在自己的小书房里,一遍遍看楚千句以前到底做过什么事情。

楚千句消灭了恶鬼,楚千句收服了大妖,楚千句改进了哪张符纸……

楚千句做了什么研究,楚千句有了什么新的请神思路,楚千句去了什么地方寻求灵感……

楚半阳暗戳戳地朝着他的方向努力。

结果,都比不过对方。

——回想起来,他对楚千句的敌意,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这点。

楚千句和楚家说好,只带楚半阳三年。

楚半阳本来以为,他们的师徒关系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结束。

楚千句对他这个便宜徒弟不冷不热,毫无感情,而他也没法得偿所愿,永远成了一个心结。

此时,站在学校的天台,楚半阳还能想起当时的不甘。

又酸又涩又苦。

像是酸柠檬汁,滴进去冷掉的苦咖啡。

他垂了垂眼睛。

再抬眼,看着坐在栏杆上的路迎酒时,他的神情柔软了些许。

周围安静,这是个能让人安心下来的场地,极其适合倾吐过去。

……或许,说出来也没什么吧。楚半阳这样想,像是终于把一层外壳剥下。

他突然说:“在楚千句快要走的那一年,他带我去过一次楚家的拜祭。”

“拜祭?”路迎酒愣了一下,“你是说,供奉天道的仪式吗?”

“对,”楚半阳点头道,“因为是和张家一起举办的,人数很多,一般只有成人才去,但是那年他破例把我带进去了。”

那时,楚千句站在镜子前,仔细整理自己的西装。

背后有点细碎的动静,他一回头,就看见年少的楚半阳在后头看着他。

楚半阳刚在音乐厅表演完钢琴,也是穿着一身小西装。

“……怎么。”楚千句继续对着镜子整理,语气淡淡的,“你也想去?”

“没有。”楚半阳傲娇道,“我不想去。”

殊不知他满脸写着“我好想去看看!”,根本瞒不住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