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密林古堡迎回主人,斜长光影打在两个人的身影上,却不大像胜利的荣光。

弥撒听到动静从阁楼一跃而下,甩着长尾巴准备扑进主人怀里打滚。

太久不做这项业务,生疏了不少,弥撒没有照着安德烈扑去,反而偏离了半寸直直冲向整个身体靠着安德烈的莱恩斯。

“弥撒,别闹。”安德烈沉声道,带着莱恩斯往右移开半步。

卷耳金棕色的绒毛擦过猎人的黑斗篷,轻巧落在地上。

莫名被训斥的弥撒动了动耳朵,委屈中带着一点悲愤,没有那个猎人之前主人可宠他了!再看看现在,别说是撸毛挠下巴,就连古堡的味道都变了。

带着一丝……血腥味?

陈旧的古堡拥有沾染着吸血鬼身上奇异的香味,像是野兽的领地一般从未被侵占,这股新奇的,并不友善的味道让卷耳坐在原地舔着毛思考,竖起的眼瞳看向擅自闯入的猎人。

黑斗篷遮蔽了血液的颜色,殷红铺在黑色的布料上几乎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从湿哒哒的痕迹看出伤口在哪。

弥撒知道一件事,他的主人受伤了就会愈合,但猎人似乎没有这项能力。人类是脆弱的生物,会受伤,会死亡,死掉了,它就没有熟鸡肉吃了。

舔毛的卷耳突然停下动作,前方有些虚弱的莱恩斯在它眼里变作一盆盆飞走的鸡胸肉,羊奶,还有蔬菜干。

“喵!”

莱恩斯垂下眼,看到了大眼睛里写着担忧,在他脚下乱转的弥撒,看起来焦急又担心。

“……”莱恩斯和那双滴溜溜的猫眼对视良久,伸出手揉了一把弥撒的脑袋。

总之,那么多肉干似乎没白喂?

“你跟弥撒关系很好。”安德烈说。

长沙发位置充裕,足够坐下两个人,莱恩斯半卧在一边,安德烈将手臂撑在靠背上,空出左边大半空地。

“不过我想长官目前的首要任务是保命,而不是逗猫。”安德烈点点莱恩斯层层叠叠裹在身上的布料,眸子眯起,语气不善地命令,“脱了。”

德里克那一枪精准无比,莱恩斯及时扑开安德烈也只是让两人偏离弹道几度,本该打在额头的子弹没入腰腹部,被害人由吸血鬼变成了猎人。

银弹是为血族特质的子弹,杀伤力一点不输普通弹药。

那颗银弹几乎穿透腹腔,堪堪卡在骨头和肌肉之间,再往上偏几分就是心肺。

安德烈被扑开的一瞬间难得有些愣神。

吸血鬼是不死的种族,他有无数方法让银弹停下,射偏,即使没入皮肉,也不过是疼一点,流点血。

担心一只吸血鬼的死亡,是无知多余的表现,而当他出现在一位久经沙场的猎人身上,就更加新奇。

莱恩斯捂住伤口,骨节分明的手指缝隙里是流淌的血液。

在地下室时已经进行了简单包扎,路上伤口迸裂才造成现在这种骇人的场面。

“没那么严重,我自己……”

莱恩斯话说一半,脸颊上飘过几缕金色的头发。

腰部的手被掰开,脖子前的扣结被勾住,吸血鬼冰冷的体温贴着喉结,让莱恩斯浑身紧绷了一瞬。

血族的利爪比医生的刀更精准,割开衣料轻而易举。

安德烈打量了一眼伤口,打了个手势:“弥撒,工具箱。”

卷耳蹲在沙发边待命已久,立刻飞奔去仓库,从角落里托出一只古朴的老旧木箱。

木箱里是一套简易的外科手术工具,用料粗糙,材质良好,看手艺年龄比莱恩斯都大。

莱恩斯对贴近的安德烈感到一点不适,撑起胳膊说:“我自己来。”

“你最好躺着,探长先生。”安德烈手掌贴着莱恩斯的胸膛,把猎人压在身下。

他的眸子眯起,手里拿着一柄镊子,好像在看即将被宰杀的羔羊。

“德里克绝不会使用简单的银弹,上面可能有诅咒或者阵法。擅自取出是会死人的,莱恩斯,别再展示你不自量力的一面了。”安德烈嘴角扬起,死死盯住莱恩斯,右手的镊子却已经伸进伤口,探索到金属的坚硬质地。

“嘶——”疼痛让手臂肌肉接连一抽,莱恩斯冷冷看向安德烈说,“你的技术,很烂。”

“承蒙夸奖。”安德烈低下头,看向即将被拔出的子弹,“渐冻阵法与诅咒,探长先生运气不错,这颗子弹应该够你死个几十回。”

他说着手掌覆在伤口上,冰凉的皮肤好似镇定剂,将流动的血液与疼痛一并带走,子弹冒出几缕乌黑的烟雾,闪烁几下后恢复正常。

“当啷。”子弹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安德烈收回手,腰部下沉,鼻尖几乎剐蹭到莱恩斯的唇。

他漂亮的瞳孔里倒映着猎人沉静的眸子,血红半褪未褪,似残留的修罗。

“别做多余的事,莱恩斯。”吸血鬼的吐息洒在猎人脸上,威胁里带着明显的烦躁。

“习惯而已。”莱恩斯皱起眉,贴近的安德烈像一朵盛开的黑色玫瑰花,滴着血,露着尖刺,激起人类本能的防御。

很漂亮,很危险。

又让人很想保护。

就和在地下室里一样。那支娇艳的玫瑰一点也不脆弱,它的身上沾满血腥,手里握着剑刃,却还是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它与那些红色的玫瑰并无两样,身上没有罪恶,眼里盛满四季。

莱恩斯不适应这种饱胀的情绪,一如安德烈不清楚要怎么应对保护。

“喵!”

弥撒在沙发角落里蹲得无聊,被“扑簌簌”的声音吸引。

空旷大厅中聚集起一群蝙蝠,一个人影在其中显现。

“看起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维乔莱尔淡淡地看着在沙发上“纠缠”的两人,挑眉说。

“进屋不敲门,”安德烈起身,“很没涵养。”

莱恩斯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他抱起对着维乔莱尔呲牙的弥撒说:“你们聊。”

维乔莱尔注视着猎人消失在阁楼,转过头看向安德烈,扔过去一件东西:“物归原主。这次多亏了你。”

安德烈叠起双腿,“啪”的一声接住。

是一枚枯木戒指。

安德烈:“我只负责杀人,不掺手血族的事务。”

“没有人知道疯子在想什么,除了你。”维乔莱尔说,“德里克虽然出格,但从未动过弑君反叛的念头,能影响德里克想法的只有你。布兰迪和我说背后谋划者是劳伦斯的族弟时我就怀疑你了。”

“劳伦斯家族如一盘散沙,凡是有些能力的血族都被家主清除,劳伦斯踏着血河登上家族顶端,怎么会容忍一个这么有用的弟弟活着呢?”维乔莱尔说。

“陛下这么看得起我,真是荣幸之至。”安德烈把玩着枯木戒指,既不认同,也不否认。

维乔莱尔并不执意要安德烈承认这次帮忙,口不对心是安德烈的特点,他答应的事不一定会做,厌恶的事也不一定就会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