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祁梦笙——”宗子枭的怒吼穿透了厮杀漫天的山谷,直抵俩人耳中,他被李不语和许之南左右夹击,分身乏术,只得操控一队阴兵调头朝他们的方向冲来。

“先进去。”祁梦笙和宗子珩退进了山洞,她挥手用冰封住了洞口。半透的冰层后面攒动着黑乎乎的身影,像是浓雾中的鬼魅。

宗子珩神色骇然:“他的灵力为何还没有枯涸?他在从冰灵中吸收灵力吗?”宗子枭再是天资卓绝,毕竟也没有达到大乘期,他的修为或许已经问鼎人间,但只要还是肉体凡胎,就不可能供得起上古神宝长时间的消耗,神农鼎开一次炉都需要百名高阶修士协力合作,宗子珩不该厉害到这个程度,除非……

“冰灵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否则该是苍羽门一统九州,他在从阴兵身上吸收灵力。”祁梦笙面无表情地说。

宗子珩面如死灰,身体如坠寒窑。

当看到宗子枭的状态时,他心中其实已经有这样的猜测。

宗子枭用灵力驭使轩辕天机符,召唤阴兵,又从阴兵身上吸取灵力,所以灵力源源不绝,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但阴兵是阴修,人的身体是阴阳调和的,大量吸收阴修而来的灵力会导致阴阳失衡,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会彻底崩坏,甚至因阴气反噬而魂飞魄散。宗子枭回归后,性情阴鸷冷酷,暴戾邪佞,与经历的一切固然有关,但与入魔密不可分。只是自身修为深厚,又有着二十多年正统剑修筑基,暂时能够抑制阴气,可此时他大量吸收阴兵的灵气,看似短时间内获得了无上的力量,其实是在加剧自己的毁灭。

再这样下去,不是宗子枭将修仙界屠戮殆尽,就是他走火入魔,失去神智,最后暴死。

宗子珩沉声道:“助本座解开灵脉的封印,我要去阻止他。”

“帝君打算如何阻止他?”祁梦笙冷漠地说,“他或许会因为阴气反噬而死,但在那之前,他可能会把所有人杀光。”

“……我会亲手杀了他。”被反复凌迟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他眼里的世界一如被阴兵遮蔽的天,再也透不进光,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阻止宗子枭作恶,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俩人同归于尽。

“帝君若想阻止他,最该做的,不是去厮杀。”祁梦笙目光莹烁,闪动着难懂的寒芒。

“什么意思。”

祁梦笙握紧了手中的冰晶长弓,缓缓地说道:“请帝君给我你的金丹。”

宗子珩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淡淡地说:“你也想要本座的丹。”

“对。”祁梦笙性情清冷孤傲,从来面对宗子珩都是不卑不亢,哪怕是冒犯的话也不含糊,但此时她脸上闪现一丝局促,可眼神又是严酷和坚定的。

“你想要这颗丹,当年在昆仑的时候为何不取,那时本座身受重伤,全无还手之力。”

“彼一时此一时。”

宗子珩平静地问:“取了这颗丹,然后呢?你吃了绝品人皇,就能阻止宗子枭吗?”

“我不吃人丹。”祁梦笙直视着宗子珩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眸,“帝君的这颗丹,绝不能落入宗子枭手中,但他已经逼迫苍羽门为神农鼎开炉,他取了你的丹,很快就能炼出绝品人皇,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再也没有阻止他的可能。”

“你真的只是为了不让宗子枭得到这颗丹吗。”宗子珩始终逼视着祁梦笙,他想,以祁梦笙的矜傲,恐怕不屑于撒谎。

在那样锋锐的目光下,祁梦笙微垂下凤眸,樱唇微微嚅动着:“你的丹,可以救一个人。”

“谁?”

“程衍之。”

“什么?”这个久远又熟悉的名字,宗子珩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程衍之,他还活着。”祁梦笙道。

宗子珩还记得当年许之南用七星续命灯为程衍之吊命,尽管对外早已经宣称程衍之被窃丹魔修所害,重伤不治。十多年过去了,他万万没想到,程衍之还活着?!

祁梦笙的表情像即将化冻的河面,皲裂之处暴露了她极力压抑的情绪:“对,他还活着,但他离不开七星续命灯,只是一个活死人,吃了绝品人皇,他就能真正活过来。”

“你和程衍之素昧相识,你为何要救他,还是说……”宗子珩的心绪没有半点起伏,“是许之南派你来的。”这个可能性仅仅想想,也叫人不寒而栗,可宗子珩却已波澜不惊,这世上,也许人人都觊觎他的丹,他的存在毫无意义,只是为了给这颗丹做血肉容器。

“不是,我和衍之也并非素昧相识。”祁梦笙哑声道,“七星续命灯除了能为濒死之人吊命,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能力,就是可以让人互换魂魄。”

“……”

“这些年,许之南和程衍之在共用一个身体,轮流‘活着’。”祁梦笙平静地吐露惊人的秘密。

宗子珩一时失语。良久,才道:“所以你与许之南,其实是……”

“我爱的是衍之。”

宗子珩倒吸一口气,只觉背脊发寒。原来在这件事上,李不语并没有搬弄是非,许之南和程衍之偶尔调换身体,所以才会性情不一,或作出出尔反尔之事,原来许之南说自己因为身体原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闭关,也是真的。

在这十几年间,许之南的躯壳之下,轮流住着两个人,而他因为与许之南只见过寥寥几面,从未发觉,但祁梦笙却对那个寄宿的魂灵生出情愫?

真是荒唐。

祁梦笙逼近了一步,冷酷地说:“帝君,你的丹绝不能被宗子枭所得,所以它不能留在你腹中,给我吧,至少它还能救一个人。”

宗子珩后退了一步,面色冷峻而阴寒。

“我只取丹,不会伤及帝君的性命。”

宗子珩反问道:“许之南知道吗?”

祁梦笙抿唇不语。

宗子珩的后背抵上了石壁,他已退无可退。他看着目露凶光的祁梦笙,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祁梦笙戒备地看着宗子珩。

那闷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宗子珩简直笑不可仰,他凄切的笑声回荡在山洞内,余音久久不息。

“哈哈哈哈哈,金丹,我的金丹。”宗子珩笑出了眼泪,他一边笑,一边恶狠狠地说,“这世上原来没有宗子珩,人人都想挖我的丹。”

他的亲爹,他一手带大的弟弟,他引为知己的朋友,他以为忠实的追随者,每个人,都曾经用真挚的模样哄骗他,背地里却想着将他开肠破肚。

他却以为这绝顶的天资是恩赐,滑天下之大稽,这分明是天道轮回植入他命运的恶因,如今结出了最毒的恶果。

他是被诅咒的,他的出身,他的命格,他的一切都透着血淋淋的恶业。正是因为这颗丹,他和小九才会沦落到今天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