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解彼安给那农妇留了一袋金子,嘱咐她千万不要声张,照顾好正南,待他们办完事,就回来接人。

农妇笑得合不拢嘴,千恩万谢后,抱着正南,对着依依不舍的解彼安挥了挥小手,哄道:“来,叫声师父。”

正南懵懵懂懂地吧唧着小嘴,黑亮的眼眸里写满了天真和好奇。

“不必。”解彼安仔仔细细又看了正南一眼,留了一句“保重”,狠心转身离开。

那农妇还在哄自己的孩子,在他们将要踏出院子时,解彼安听到一声嫩生生的“师呼”。

解彼安心头一震,鼻腔顿时涌上酸涩,他强压下现在就带正南离开的冲动,大步走出了院子。

如果他能活着回来,他一定会……

“大哥。”范无慑跟了一路,见解彼安越走越快,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

解彼安顿住脚步,然后猛地旋身,用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范无慑:“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范无慑淡淡一笑:“我自作主张的,也不止一件两件了,你与我生气实在不值得,还气坏了自己。”

“混账!”解彼安怒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你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去找师尊的转世,你这样乱造因果,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难道你不觉得,这就是注定的因果吗,师尊将你养育成人,现在反过来你养他,这样的因果轮回不是皆大欢喜吗。”

“强词夺理,没有人知道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未来是不可知的。”

“正因未来不可知,才要做现在就对的事,大哥很想再见师尊,对吗。”

解彼安黯然道,“不是以这种方式。”

“大哥,我确实无法让师尊起死回生,但这一世,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

解彼安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又道:“这件事,没有更多人知道了吧?”

“没有,你放心,我在他身上留了灵识,寻常的鬼怪不敢近他身,他在这里很安全。”

“那就好,倘若我们回不来,那袋金子也足够他一生丰衣足食了。”

“我们肯定会回来。”范无慑笃定地说,“大哥,等一切结束了,我们一起来接他。”

范无慑的这句话,之于解彼安来说,是一个无法反驳、无法拒绝的承诺,因为这其中包含着的他的师尊,同时也包含了范无慑,这样的说法实在狡猾,他若应承,便像是应承了俩人要“一起”。

解彼安瞥了范无慑一眼,眼含怒意,却又无可奈何:“这件事,暂时当做从未发生,别再耽搁了,去酆都。”

“你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范无慑看向远处那一缕炊烟,“你知道有人在等着你去接他,你现在多了一个必须平安的理由。”

解彼安长吁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俩人重回罗酆山,在天上先看到了蜿蜒如长蛇的队伍,他们正拖家带口离开酆都的百姓们。

“他们在逃离酆都……”

酆都城的百姓们世代生活在这座鬼城,皆因为他们可以与往生者和平共处、互不相犯,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但江取怜打破了平衡。若非生计难以维系,没有人愿意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可想而知酆都城的情况有多糟糕。

酆都城上空被巨大的乌云所笼罩,浓重的阴气隔着几里地就能感受到,仿若有实之物,张牙舞爪地迎面扑来,令人毛骨悚然。离得近了,他们看到满城都是孤魂野鬼,酆都城变成了一座真正的鬼城。

城中心漂浮着一团神秘的黑雾,里面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洞,连接着另外一个难以想象的时空,而解彼安一眼就猜出,那分明是原来的阴阳碑——江取怜令阴阳碑大开,人鬼皆可自由出入两界。倘若人间鬼界再无阻隔,九州岂不成了鬼怪的狩猎场?!

解彼安面色铁青,想到钟馗若看到这一幕,会是多么痛心,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揪了起来。

俩人径直进了城,江取怜一定在等他们。

见到二人,万鬼自觉避让,除却他们前世的身份,俩人仍是手握魂兵器的无常仙。

俩人来到阴阳碑前,解彼安看着眼前的迷雾,真想一剑劈开这混沌,令两界桥路各归,恢复到从前的平衡与平静。

迷雾中传来低笑声,一抹猩红的身影幽然闪现。江取怜那一双阴邪而美丽的凤目扫过:“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你还想看到谁。”范无慑冷道,“兰吹寒吗。”

提到这个名字,江取怜微眯起双眼,音调不觉抬高了:“他?怕是已经废了吧。”

解彼安冷道:“江取怜,你已经拿到了生死簿和金箧玉策,你现在想干什么。”

江取怜笑道,“明知故问,我筹谋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只是还需崔府君助我一臂之力,可惜,他不太配合。”

“你把崔府君怎么样了?”

“我对崔府君一直礼遇有加,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江取怜寒声道,“不过,他若误我的事,我也不会放过他。”

“崔府君不可能帮你,你就是把他打得魂飞魄散,他也不可能助纣为虐。”

“是啊,崔府君坚贞不屈,我确实奈何不了他,可他是世上最熟悉生死簿的人,只有他知道如何将玉策与生死簿结合,也只有他知道判官笔的用法,所以,必须让他听话。”江取怜用那只与他苍白却艳丽的脸蛋截然不符的粗粝的鬼爪,把玩着自己的长发,“于是我想到,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他乖乖听话。”

范无慑冷笑道:“你想让我用天机符操控崔珏。”

“呵呵,毕竟,鬼仙也是鬼嘛。”

“你也是鬼。”范无慑瞳眸深沉,躁动的灵压像暗流汹涌的海,谁也不知道被压抑的水面下正酝酿着怎样的风浪。

“……”江取怜的笑容消失了,他的鬼爪缓缓在空气中松握了几下,“是啊,但你想用天机符对付我?我倒好奇,是你先操控我呢,还是天机符先操控你?”

“不必好奇,你很快就会尝到。”

江取怜冷哼一声:“可惜,我手里还有你大哥在乎的人质,你们还不是要听我的。”

“你做梦。”解彼安怒道。

“我从来不做梦,我曾经做过梦,结果坠入了万劫不复……”江取怜凉凉说道,“后来嘛,投生饿鬼道就是一场噩梦,我又何须入梦。”

“投生饿鬼道,必然是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是你活该。”

“我活该?”江取怜面显狰狞,“那凭什么背信弃义的人却可以投生为人呢?”

解彼安厉声道:“这是你和兰吹寒的前世恩怨,你们自行了结便是,为何要为人鬼两界带来这样的灾祸!”

“因为六道轮回的存在就是天神对三界的独裁与操控,凭什么我们没有出生在天道,就不能成仙,也不配与天神为伍?!。”江取怜阴龇起獠牙,“我不服,我要打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