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以怀童对裴青学的了解,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龟缩在角落里,泪糊了满脸的金毛。

这里太阳常年晒不到,很暗也很潮湿,走进去潮气和寒气扑面,浸入骨髓的阴冷。

一路上是潮湿的枯枝烂木,怀童没有刻意掩饰声音,脚步踩碎枝桠的声音便分外明显。

裴青学知道是他,不敢抬头,慌张地把脸埋在膝盖里,闷闷的止住眼泪。

他有预感,怀童是来找他断交的。他不想听,他不要听。

脚步声停了,怀童站在裴青学面前。

他原本是想这期节目结束了,再和裴青学说清楚。但现在看来,有些事情拖太久了反而对两个人都不好。

怀童真的不要他了。

泪腺发达的金毛止泪失败,干脆在怀童面前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没有一点偶像包袱。

幸亏他选的地方够偏僻安静,即使哭得大声,也只有面前的怀童能听到。

怀童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结束,足够他和裴青学说清楚了。

如果十五分钟里裴青学依旧哭哭啼啼个没完,他不介意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哭了三分钟,裴青学的哭声终于停了,他抽抽噎噎地抱着膝盖,不敢看怀童。

怀童手插兜,矮身,和他面对面,问:“哭完了?”

裴青学嗫嚅:“嗯。”

“抬头,看我。”怀童拍拍他的头,轻描淡写地说。

一阵穿堂风吹过,裴青学脸上的泪痕发凉,心里也破了个大洞,哗啦啦灌风。他慢慢地抬头,对上怀童的视线。

狗狗眼又开始溢出眼泪,他吸吸鼻子憋回去,紧紧抿唇,可这样根本止不住眼泪,他又慌里慌张低头。

他低着头,白金色的狗毛沾满了汗、泪和灰尘,脏兮兮地黏在一起,白皙的脖颈有一道刺眼的红痕,应该是方才和牧东打架时受的伤。

怀童知道什么办法最能对付他,也不恼,直接撂下一句话:“再哭,我就走了。”

裴青学吓得打嗝,眼泪瞬间止住,手指哆嗦地去扯怀童的衣袖,还不敢用力,只敢虚虚地拉着。

他哭得实在是狼狈,原本白皙的脸被闷红,眼睛也是红的,布满血丝。

他嘴唇嗫嚅,嗓子哑得不像话:“怀童,你骂我吧,打我也行……”

怀童摇头,面色平静地和裴青学平视。他摩挲胸前的十字架,“裴青学,我了解你。一年前的事,我也知道说出那些话不是你的本意。”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难以原谅。”

记忆宛如火车呼啸而过,怀童已经无法分辨以往发生的,究竟那些是真,那些又是“祂”强行塞给他的假回忆。

“我曾经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但你好像从没有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

裴青学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和你一起住。我想,你没有怀家,你还有我,我可以作为你的家人,朋友。那些话,我不是想这么说。我……我以为你会答应,可是你拒绝了,我那时候很生气,我以为你要路知雪一起走。”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怀童,你不要我了。”

泪水模糊视线,裴青学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怀童的表情。

失败了。

他太没用,他是废物。

裴青学呜咽着把自己埋进膝盖里,仿佛溺水之人,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

他不抬头,又怕怀童走,留了一只手虚虚圈着怀童的衣角。

怀童看一眼他的手指,灰白的,惨败得如同主人的心情。他继续说:

“离开以后,我想过很多。我想,之前是不是不应该对你这么好,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也许,我应该多说你几遍,让你改掉这些臭毛病。”

“但,唐白说的话管用,我说的没用。”

“不……不是,”裴青学拼命摇头,像是被人扼住脖颈,无法顺利地说完完整的一句话:“我……”

怀童撩起眼皮看他,表情冰冷:“是什么?”

裴青学慌了,仰起苍白的脸看怀童。

“不是听他,我…听你的。”他扑上去,直接抱住怀童,哽咽地说:“我只听你的,一直听你的。”

“改脾气,进娱乐圈,都是为了你。”

他哀求:“我想让你看到,我已经在变好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和意料中一模一样的解释,怀童毫不意外。

他太了解裴青学了。他们一起从小长大,他连裴青学心情好的时候会穿什么衣服他都能知道,更别说这点解释。

等了一年的解释终于到来,怀童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心情。

原谅?释怀?开心?

都没有。

很多的是平静。

还有悲哀。

他和裴青学,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或许他们的关系早就有了间隙,像是达摩克里斯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怀童拨掉他的手,站起身:“可是裴青学,你的人生不应该只为我,也不应该只有我。”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幼稚。

裴青学迷茫,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没有怀童,他能做什么?不为怀童,他又能成为什么?

裴青学眼泪无意识落下,像断线的珠子,意识到后,怕怀童嫌弃他哭,他又慌乱地用碰了灰尘的手不停去擦,擦得整张脸脏兮兮。

“不能…怀童,我做不到…”

“我会长大,会好好说话,你别不要我。”

“裴屿让我给你机会。”怀童说:“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所以我来了。”

机会…?

裴青学连哭都忘记了,张着嘴巴,努力地仰着头去看怀童。

“来给你这个机会。”

“想知道怎么才能和好吗?”

怀童缓缓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和我打一架,赢了,我就原谅你。”

墙角处,有一个影子动了动。

但两人都没有发现。

和怀童打架?他做不到!裴青学支着手起身,跌跌撞撞朝怀童走过去,呜咽:“不可以,我做不到,怀童…”

怀童把手套摘下,捏了捏手指,抬起淡漠的眼,看他:“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裴青学脚步停住,他狼狈地捂着腹部,那是方才被牧东狠狠攻击的部位。

“好…”他妥协,声音苦涩,“我答应你。”

怀童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冲上去。

初中的时候,他们一起学过跆拳道、散打,也经常切磋。

每次切磋,常常是怀童赢。

他比不过怀童,也不想伤到怀童。

怀童的攻击快狠准,拳风阵阵,毫不留情。

但裴青学咬紧牙关,坚决不愿意还手。

怀童把他狠狠往墙上掼,压制住他的手脚,冷声:“裴青学,你到现在还想让着我吗?是不是觉得我很脆弱?”

“不,我一点都不脆弱,”怀童狠狠地攻击他的腹部,牙关颤抖不已,眼睛已经红了:“为什么不打?你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