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END

另一方面, 徐进正坐在主任办公室里,为自己的谎言而感到自责。

楚秋白推门进来。

这位不拘小节的大外科主任难得体贴,不仅顺手关上了门,还拧着把手上了锁。

“楚主任。”徐进见到他, 立马起身要让座。

楚秋白抬起手示意他坐着别动, 春风和煦地笑着说:“徐进, 辛苦你了, 每天都要往我这儿跑一趟, 挺累的吧?”

楚秋白在整个医疗系统里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作为院里的大外科主任,他连市里组织交流的学术会议都不常出席。

但他的确有傲的资本。撇开名门的出身不谈,他的业务水平也是超一流的。

徐进自己同样是技术挂的, 因此对技术过硬的楚秋白不免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但他们不熟, 先前只在饭局上见过两次。比起不笑也含笑的楚淮南,楚秋白虽然不管家里的事, 看起来却要难相处得多。

徐进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么和蔼可亲地笑过,受宠若惊地接过话:“不辛苦,楚先生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楚秋白说:“你这个朋友当的可真够意思, 连我们医院的检验科都串通好了。”

徐进听完前半句话, 刚想谦辞,被紧接着的后半句惊得猛一抬头:“啊?”

“啊什么啊!”楚秋白的笑容一下子烟消云散,“你自己看看这份报告!”

卷在手里的报告被摊到了桌上。

徐进打开一看, 脸色也阴了下来, 他想冲去影像科,亲手把出报告的医生给打一顿。

这都什么猪队友啊, 又蠢又坏!

徐进稳住心神,面无表情地看向楚秋白,负隅顽抗:“这个片子是不太对, 应该是检查的医生弄错了。楚主任,这是你们医院影像科的失误,您冲我发脾气,不合适吧?”

楚秋白冷下脸“砰”地一拍桌子,把原本就心虚的徐进捶得往后一缩,“少他妈给我装蒜!前几天还在颞叶区的血肿怎么会突然跑到小脑去?诊断报告还他妈一模一样,连标点符号都不带改的!徐进!你糊弄鬼呢!”

徐进被他瞪得不敢抬头,含含糊糊地说:“你问我有什么用,要问就问你们自己影像科的……”

楚秋白冷笑:“王海涛是吧?我刚从他那里过来,他已经都招了,你要不要也坦白从宽?”

……

回到家时,正赶上快递员在家门口派送,大堂管家陪同他刷卡上来,碰见了在玄关换鞋子的路星河。

路星河礼貌地接过包裹道了谢,放在耳边摇了摇,里头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这是粉丝送的礼物。心境平和地拆开,却发现里面是一个破碎的玻璃球。

碎了,应该拒签的。

蓝色的康乃馨的永生花夹杂在碎玻璃中,熠熠闪光,重瓣上的银粉像落在花蕊周边的晶莹眼泪。

路星河的心一沉,几乎下意识地默念了一句岁岁平安。

他拆开和玻璃球一起寄来的那张明信片,熟悉的笔迹印证了他对包裹主人身份的猜测。——这是林有匪的字迹。

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了你想要自由,要记得我此刻曾给的祝福,也请还我一个会重新去爱任何人的允诺。我正试着放手,相信你也一样,生日快乐,希望你能幸福。

生日?

路星河这才想起今天是他的农历生日。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胸口的沉重使他站在玄关处愣了好几分钟才突然想起不对。

林有匪还在病床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寄包裹?

这么一想,赶忙低头检查邮寄地址,却发现这个包裹是定时派送的,邮寄地址在美国。

路星河突然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之中。

在此之前,他一直很安心,以他对林有匪的了解,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丢下他一个人就这么死了的。

所以他从来没把医生说的什么“病人求生意志薄弱”之类的鬼话放在心上。

但此刻,这封预设过日期的明信片令一直信心满满的路星河,瞬间醍醐灌顶。

——他早就决定好要放手了,所以没有求生欲。

路星河揪着自己的头发深呼吸,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仔细地去回忆在被绑架前,他和林有匪重逢的细节。

那时在小区门口,林有匪并没有主动出现,是他自己突然回头,才发现对方正站在冷光莹莹的灯下,隔着雨幕静默地望着他。

林有匪是铁了心要放手的,所以才会让别人去给他送那把伞。

他没有食言。他答应过不会再把他牢牢地攥在手心里,所以,他永远也不会醒了……

路星河的眼皮跳个没完,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究竟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他强作镇定地回家洗澡换衣服,吹干头发穿好衣服出来,才发现自己慌得连家门都没有关。

徐进的话像烙在脑子里的诅咒,只“死亡的风险很高”这一句,就足够让路星河在浴室里哆嗦得像站在十二月的寒风中。

司机见他不到半个小时就从楼下下来,明显愣了愣,问:“接下来去哪儿?”

“回医院。”

路星河坐进车里,好半天也没见车子发动,于是哑着嗓子又催了一句。

前排的司机这才放下通风报信的手机,以均速十五码的龟速缓缓地驶出了地库。

二十分钟的路,硬生生给开了一个小时。

临近医院门口,路口却出了点小擦碰。一辆红色的宝来蹭了辆蓝的玛莎拉蒂,两个年轻的女车主大概都是头一次碰上事故,既不报警也不报保险,居然下着车窗叽里呱啦地吵了起来。

路星河焦急地探了好几次头,都不见前面拥堵的车辆有动静,索性开了车门往外蹿。

司机没防住他还有这一手,一时没来得及锁车门叫他跑下了车。赶忙踩着刹车,一脑门热汗地低头打电话。

“我到医院西门了,路口让我们的人找借口给堵了,但路先生刚刚下车步行了,我没能拦住……”

电话那头静了静,一字一顿地说:“好,我知道了。”

这一句话发音生硬,语气也不和善,像是僵着舌头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司机一愣,随后认出了这声音,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路星河连口罩都忘了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住院部。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电梯格外的挤,等了半天两部电梯一部停在十七楼,一部停在九楼,等了半天却连层数都不带换的。

路星河站得心慌,索性憋着一口气往安全通道跑。

欲速则不达。

他才刚奔到三楼,一直停在九楼的那部电梯就已经开始往下降,不一会儿门开了,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地出来,先出来的那个用手挡着电梯门,另一个则动作轻柔地推出一张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