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竹坞清槛(第2/4页)

安期的心思果然不凡,在效果图上还没看出什么,真正走进来,果然青砖铺地,青瓦盖房,堂阔层高,端正古朴。

为了遮掩刚装修好的气味,不知安期寻了什么香,嗅起来是浓淡相宜的草药味。果然是喝茶的好地方,就是炎夏里进来,也会觉得清凉沁人吧!

墙角端坐的药柜,就是上回安期特意提起了,全部是乌木打造,配上兽头铜扣,说不出的威严和沧桑。

我下了班便来帮忙,虽不忍安期如此辛苦,可也只能打打下手。安期见我捣鼓那些药碾药钵,也觉得有趣,探身问我,“湘裙,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在自制一些家酿的米酒,客人晚膳时候来,不都为了喝茶,浅酌两杯也很重要!”

安期也来了兴致,遂蹲身在我近旁,信手拈起一片甘菊花,“湘裙,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轻轻打一下他的手,“快放下,事先都称量准了克数,弄乱了反而不好。”看他悻悻的样子,又逗他道,“别小看这干瘪的花瓣,一会做养颜酒和却老酒都指着它呢!”

“养颜酒?却老酒?”安期索性坐下来,像个好奇的孩童。

我急忙拉他,“看脏了衣服,”又拆开方才已研磨好的药粉,细细数说,“要取甘菊花、白茯苓、石菖蒲、天门冬、白术、生黄精、生地黄各50克,人参、肉桂、牛膝各30克,捣成细末,用细纱布包贮,置于净器中,醇酒3斤浸之,七日开取,便可饮用。这个酒可润肌肤、壮力气,对形容憔悴、身倦乏力者,尤为有用。”

说着说着自己也起劲起来,“再说却老酒,一样要用甘菊花,不过此时就要加枸杞、白术、石菖蒲、熟地、麦冬和远志,麦冬和远志需去了心,每样都要60克,再加上人参30克、肉桂25克、何首乌50克,去黑皮的白茯苓70克,统统碓成将药捣为粗末,用醇酒2公斤浸之封口,7日开取,便可起到充精髓、泽肌肤的作用。”

安期越听越有兴致,“想不到湘裙对中医还这么有研究,”又看地上琳琅满目,忍不住就起了玩心,伸手拿起一个木杵,“看上去也不难,那么我也来帮忙。”

我笑着按住他的手,“适才说的那两个简单,自然还有复杂的,比如霹雳酒和桑落酒,以前《齐民要数》和《天工开物》上都有记载,后来失传了,我又重新在一本散落的古籍上看到,说起来可以繁琐死你——”看看安期不信任的眼神,好胜地说下去,“取白米六十斤,糯米粉四十斤,米粉适量,蒸熟后搅匀。然后取白术一两,防风半两,白附子半两,官桂二两,瓜蒂一分,槟榔半两,胡椒一两,桂花半两,丁香半两,人参一两,天南星半两,茯苓一两香白芷一两,白一两,肉豆蔻一两,将它们研成末子,与粉面拌和。再入杏仁三斤,去皮尖,磨细。取井水一斗八升调匀,再洒入粉面中拌匀,经筛子滤过几层后,用新鲜桑叶裹起来盛于纸袋……”

“好了好了,果然繁琐,还是湘裙自己动手比较放心。”安期拍拍尘土站起来,对我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安闲空灵,淡雅飘逸,仿佛脱尘出世的仙子,一下子把周围的背景都照亮了,我不由看呆了过去。

“小傻瓜,又在想什么呢?”安期拍拍我的额头,“饿了么?”

本是吃过饭不久的,被他这么一问,突然又勾起馋虫,“果然是呢,倒想吃点零食。”

安期捏捏我的脸蛋,好像我是只小狗,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了热腾腾的红茶、青瓜三文治以及小小两只甜饼。

四周万物正萧索,有灰色的天空、棕色的树枝和清寒的空气。旁边一棵大树,长得太盛,虽说没有叶子,可风一吹,枝条摇拂起来,还觉得鬼影憧憧。

如果没有安期,我是不敢在这个城市停留这么久的——甚至比伦敦都冷,是会冷到人骨子里去的。但是安期守护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他温柔的关怀,无声地渗透于我生活当中,也许没有哪一个刻骨铭心的片段独立属于他,但是记忆中的每一分快乐里,却都有他的影子。

“看什么呢?”安期又过来拍我的头,“今天酿酒酿多了,自己先醉了么?”

我脸一红,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忙忙喝茶掩饰。一口尚含在口里,已经惊叫起来:“安期,这个是——”

安期微微点点头,“这个是就是锡兰高地的汀布拉,可惜不是新茶了,比当年翩翩家的要差一点……”

我正欲再喝,可是喉咙里却像噎住了什么东西,半晌才说,“安期,我想念翩翩——”然而泪水却忍不住地掉下来,落在酒坛子里。

安期静静地拥着我,为我擦拭泪水。

我看着安期的面颊,果然和翩翩十分相似,叶家的孩子真是美貌。我哽咽难平,“安期,他们都不相信我那日,其实见到了翩翩,翩翩和我说了很多话,还跟我一起背了诗……”

安期心疼地抚摩我的鬓角,“是什么诗?”

我蹙眉想想,“也不是十分记清楚,好像是个西藏活佛,康熙时代的,叫什么——”

“仓央嘉错!”不待我思索,安期已脱口而出。末了微微一叹,眼上也有蒙蒙的雾气,“湘裙,我的确相信你见了翩翩,她婚后潜心研究藏传佛教,而六世达赖仓央嘉错,是她当时最推崇的人。”

见我若有所思,他继续说,“仓央嘉错出生在门隅拉沃宇松地方,从小资质灵敏,曾拜五世班禅为师,落发受戒,取法名为罗桑仁青仓央嘉错,后被迎至布达拉宫。但仓央嘉错敏感多情,他不满黄教的清规戒律,即使进入布达故宫,也依旧微服夜出,与情人相会。有一天下大雪,清早起来,铁棒喇嘛发现雪地上有人外出的脚印,便顺着脚印寻觅,最后脚印进入了仓央嘉措的寝宫。随后铁棒喇嘛用严刑处置了仓央嘉措的贴身喇嘛,还派人把他的情人处死,采取严厉措施,把仓央嘉措关闭起来……”

“然后呢?”我眨动着睫毛,听得如痴如醉。

安期莞尔一笑,但是笑容后有深沉的悲哀,“也许执政者多情并不是坏事,但当时政治情况极为复杂:五世达赖圆寂后,当任的第巴正是他的亲信弟子桑结嘉措。桑结嘉措为了继续利用达赖的权威掌管格鲁派事务,并和固始汗争夺政治权力,乃“伪言达赖入定,居高阁不见人,凡事传达赖之命以行”,密不发丧达15年之久。清康熙三十五年,康熙帝在蒙古亲征准噶尔叛乱时,从俘虏的口中才得知五世达赖早已去世,即降旨向桑结嘉措问罪。桑结嘉措这才惶恐万状,匆匆选定已经十五岁的仓央嘉措为六世达赖灵童。他情窦初开,性格叛逆,又天真淳朴,所以在他执政时期,西藏政局越发变动。固始汗的曾孙拉藏汗继位后,与第巴桑结嘉措势同水火。第巴桑结嘉措买通内侍向拉藏汗下毒,被拉藏汗发觉,双方爆发了战争,藏军败,第巴桑结嘉措被处死。事变后,拉藏汗又向康熙帝报告桑杰嘉措‘谋反’事件,并奏称由桑杰嘉措所拥立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不守清规,是假达赖,请予‘废立’。康熙帝准奏,决定将仓央嘉措解送北京予以废黜,但仓央嘉措在解送途中,就已去世,时年2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