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幼小的模样

“别哪样?”

仿佛是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一样, 鬼舞辻无惨依旧维持着这副伊之助的模样,甚至连语气和说话方式也在刻意模仿着。

八百比丘尼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脸。鬼舞辻无惨的想法,实在令人难以揣摩。

因为他并不是变成了现如今十五六岁的少年伊之助的模样, 而是那孩子更加年幼时的、数年之前的样子。

仿佛是为了她而刻意准备的惊喜一样, 他用这般幼小的姿态对她说:“能再见到我,你难道不高兴吗?”

也不知道鬼舞辻无惨究竟是故意刺激她, 觉得他们有太长时间没发生冲突了。还是真的想让她打起精神来,所以用了这种方法来安慰她。

可是……看到这样的场景, 八百比丘尼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呢?

她眉头紧蹙地模样落入了鬼舞辻无惨的眼中, 后者也没有恼怒她的沉默不语。

“我还以为相比起累, 你会更想见到伊之助才对,毕竟自从听到了那个消息之后, 哪怕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你也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为了让八百比丘尼更加真实地感受到【伊之助】的存在,更加清楚地听到【伊之助】的声音。鬼舞辻无惨装模作样地解释着。

而那双被他睁圆了的眼睛,却在月色下浮现出过分醒目的血液般的色泽——这绝不会是伊之助会有的颜色。

八百比丘尼不认可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伊之助”的身份。相对应的, 鬼舞辻无惨的“好心”也没有得到她的认可。

“够了!”八百比丘尼低声喝断。

鬼舞辻无惨眯了眯眼睛,猩红的眸中神色晦暗。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伊之助】的脸上实在怪异,但八百比丘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变回来。”

孩童模样的恶鬼眉梢微扬,说出来的话满含恶意:“我以为你会希望我维持得更久一些才对,毕竟现在能够见到伊之助的机会, 也只有这一种了……”

大抵是因为他的话又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八百比丘尼的脸色忽的难看起来。

不过她也本就有所预料, 毕竟——从鬼舞辻无惨的口中,又能听到什么好听的话呢?

鬼舞辻无惨却满意了,比起此刻这种压抑着满目怒意的样子,之前她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反而更令他生厌,他眼尾微挑,模样也在眨眼间发生了变化。

——并非是变回了她熟悉的青年的模样,而是……与前几年的伊之助和累年龄相仿的孩童形态。

是鬼舞辻无惨自身年幼的模样。

看到他显露出这般姿态的八百比丘尼,她面上的表情倏忽间凝滞了。

她再也无法维持冷静,毕竟这时候鬼舞辻无惨做出的一系列举动,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

“你究竟在做什么?”连同嘴角也一并下压了,八百比丘尼问他。

她的嗓音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鬼舞辻无惨没有回答她,他沉默不语时竟显露出了几分安静缄默的样子,而这副样子也让此刻幼小稚嫩的模样更加清晰。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也很不想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但毫无疑问,这时候八百比丘尼的确无法像平日里那样语气尖锐地针对他。

她太容易受制于这般虚假的伪装。

各怀心思下形成了谲诡的场面,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鬼舞辻无惨才开口说:“果然是这样。”

——八百比丘尼没法对孩子生气,无论这个【孩子】究竟是谁。

鬼舞辻无惨的心思活动得极为活络,但八百比丘尼却还没想明白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幼年形态的鬼舞辻无惨,相比于青年形态的他,看起来要弱小太多了。

这副小小的样子……安静柔弱得令人心生怜惜。

也正是因为这份怜惜,使得八百比丘尼原本因他变成了伊之助的模样而升起的怒意,在顷刻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了。

没法朝他发火、也没法平和地同他相处,她本想就这样转身离开,却被鬼舞辻无惨出声叫住。

他仍坐在那里,在她背后发出了声音:“我打算这段时间都维持这样的形态。”

不是商量也并非试探,只是单纯的通知。通知她,鬼舞辻无惨做出了新的决定。

这样的决定突如其来,让本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的八百比丘尼心下一惊。

先不说要如何解释他本人忽然消失这件事,再者,家中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奇怪的孩子,佣人们也一定会不知所措吧。

在转瞬间想到了许多麻烦事,八百比丘尼的脚步顿住了,她背对着他,面上的神情几经变化,嘴上却只丢下了一句:“随便你。”

八百比丘尼并不打算配合他的胡来,同样不想插手他的决定。鬼舞辻无惨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不想去了解了。

想怎么胡来是他的事情,与八百比丘尼毫无关系。

产生了这种想法的八百比丘尼,离开时的脚步甚至没有半分停顿。

幼童模样的鬼舞辻无惨侧身坐在外廊,他沉默地注视八百比丘尼远去的身影,看着她消失在自己视线内时,忽然有些明白了以往自己在吵架之后摔门而去的时候,八百比丘尼看着他离开时的感受。

不得不说,【还挺有意思的。】

看着别人被气走和自己被人气走时的感觉截然不同,难怪八百比丘尼时不时都要和他吵起来。

——*——

八百比丘尼躺回寝具里之后好半天也没能睡着,她在被子里辗转反侧,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了障门被拉开的声音。

夜里四周都格外安静,连自己翻身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能被悉数收入耳中,更别说有人向她走来的脚步声。

而会在这种深夜时分进入她房间的,怎么想也只会有一个人。

那人掀开了她的被角,钻进被窝后将自己的身体贴了过来。

可在那具身体贴上来的时刻,八百比丘尼紧闭了一下眼睛,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贴在她背上的身体有多么稚嫩。

八百比丘尼倏地睁开眼睛,猛然翻身看着对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幼小的面孔。

“鬼舞辻无惨。”仿佛是从喉腔里挤出来的名字,咬字时发出沉重的气音。她竭力压制着止不住升起的怪异情绪,低声道:“出去。”

闻言他非但没有听话地离开,反而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压紧了被角反问她:“去哪里呢?”

和八百比丘尼不同,从身旁这孩子的口中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夜里的窃窃私语。仿佛是怕被其他的什么人听到一样,鬼舞辻无惨的声音放低下来,听起来更是平静无辜。

偌大的宅邸要想找出一间空房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八百比丘尼本以为无论如何鬼舞辻无惨也不会在今天夜里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以这样的姿态缩进她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