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埋线(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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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重阳前,廉亲王被责跪太庙,所有人都以为廉亲王府要寥落起来。

过节时走动的人就少了许多。

谁知过了节后,皇上却并没有再次加罪廉亲王府。反而为着廉亲王跪了几个时辰病了,皇上还屡屡降旨安慰,圣旨道:深盼廉亲王早些痊愈,再为朕分忧。

八福晋气的掉眼泪,在廉亲王病榻前道:“皇上这是钝刀子割肉,非要折磨咱们罢了。”

八爷很看得开:从前零零散散的,他们也未曾少给老四找过一点麻烦,既如此,也该愿赌服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该认了。

但八爷的认输,不是躺平等死。

他要将最后的一点力量,用在将来。如果天侥幸,老四顾忌名声只圈禁兄弟,那他说不得还能看到结局那一日。

很快,八爷通过已经被废的平郡王,传给远在西北的年羹尧一个消息:正大光明匾额之后的储君,至今是空着的。皇上所属意,唯有七阿哥,他只是等着七阿哥长大而已。

廉亲王自认一生看人精准。

哪怕与年羹尧接触不多,但他也有些了解年羹尧的性情,那是个有才且自负的人。

虽说年羹尧是科举文人出身,但从戎多年,骨子里早浸上了一股子杀伐将士的气质。

这种在生死战场上滚过的人来说,对天子的畏惧便远不如文臣。

毕竟天子能怎么办,最多也是让他们死罢了。

死亡,对于前线的将士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说来世事总是如此,靠着真本事打出一片天的人,往往要败在自己不屑的人情世故上。

且说年羹尧如今不过是三等公——今年四月皇上给西北战事论功行赏的时候,皇上本想加封年羹尧二等公,却被隆科多拦了下来。

隆科多私下劝谏,只道西北战事,总共三位将领,两位倒了霉:大将军王如今正在景陵吃灰,平郡王连爵位都没了,唯有一个年羹尧仍旧稳坐西北颇为得意。若是再大肆封赏,岂不让人议论皇上偏宠年贵妃,以至于圣心失正?

毕竟那两位,一个是铁帽子王(当然,现在这帽子不但不铁还被摘了),一位更是皇上亲弟弟,都没落下什么好处,唯有年羹尧得势,未免让人联想起宫里那位圣宠优渥的贵妃。

且说隆科多拿这件事来劝皇上的时候,皇上都惊了:真的,你要来劝我偏心妾室名声不好的问题?你?

不管皇上心里怎么吐槽,但隆科多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辈分还是在皇上登基过程中的出力,他都是数得着的头功。

那会子隆科多非常明白的开口表示反对,皇上也就只给了年羹尧三等公。

皇上心里想的是,如今藏边虽平,然青海未平,还要用年羹尧,不愁以后没有封赏的机会。

且说隆科多开口拦下了年羹尧的爵位,自己却是欣欣然接受了皇上加封的一等公。

此事自然也被八爷通过平郡王传给了年羹尧。

八爷自问不会看错人,从前年羹尧对隆科多便不太感冒——虽然都是武将,但年羹尧素来觉得,隆科多这种在京城做九门提督的武将,不过是个保安大队长,是皇家的看门人罢了。

相较起来,他对敢上战场,还能有所作为的十四爷和平郡王都更看得上一点。

若是得知隆科多阻了他的爵位,自己的爵位反而步步高升,年羹尧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

比起做皇子的舅舅,他当然更想像隆科多一样做皇帝的舅舅。

且说八爷的最后一搏,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内里的要紧处。

在外人看来,廉亲王依旧如往日一般,养好腿上的伤后就兢兢业业的上岗继续工作去了。

并且更加谨小慎微,凡事无论大小,必先禀明皇上。

因其上禀的芝麻绿豆小事实在太多,以至于养心殿中,皇上忍不住说出:“如所有事都需朕来解决,那要廉亲王做什么?”这样的话来。

廉亲王十分惶恐,当即跪地认罪,皇上沉默片刻,才命其起身。

旁边怡亲王看着,心道:若论了解皇上的喜乐,或许是自己,但论了解怎么惹怒皇上,那绝对是八哥啊。

他故意在这细细碎碎婆婆妈妈的报告,惹得四哥忍不住火了,他再诚惶诚恐的跪了,真显得好生可怜。

让谁看了,都觉得皇上对廉亲王有意见似的。

果然叫大臣们散后,皇上独独留了怡亲王,烦躁道:“朕真是懒得看老八那张脸!”

不等十三安慰,皇上就自我调整道:“罢了,朕既然能坚持穿素服,也能坚持看着老八那张假惺惺的脸。”

既然皇上要做为先帝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孝子,为此着素服、停宴饮,停选秀都做了,那自然不能在此期间干掉手足,落下话柄。

老八不值得他为此破例。

怡亲王有些哭笑不得,皇上这是把八哥当成吃药来坚持了。

见皇上已经调整好了自己,怡亲王便说起了正事。

如今先帝爷并四位皇后一位皇贵妃已葬入景陵,今年十一月十三日,先帝爷的周年初祭,自当是头等大事。

如今虽才十月初,但礼部已经为此忙碌起来了。

只是有一处为难:皇上这回再亲自去祭陵,就不合礼仪了。

封建社会,某些程度上,礼仪制度要大过君王的心意。

若是君主行违背礼制之事,礼部和御史都该冒死上谏才行。

不过这也分什么君主和什么臣子。

当今这种把亲弟弟都弄过去当包工头的狠人,与现任礼部尚书席尔达这种滑不留手的大臣相遇,就没有出现冒死上谏这一幕。

且说谒陵之事,还真不是说君王想去几回就去几回的,因君王出行,动静太大,因而自汉、唐宋以来,皇上都是一年一行。

可只雍正元年这一年,皇上就已经拜祭了两次了。一次是清明节在景山寿皇殿,一次是先帝爷入景陵。

第二次虽就不合礼仪,但礼部尚书咬牙忍了:毕竟人家亲爹入陵寝,不能不让儿子去,没敢吱声。

但没想到雍正爷还准备去第三次,礼部尚书要再不劝谏,御史们一上书,他就得卷铺盖走人。

刚刚被三阿哥坑过的礼部尚书席尔达,写好了折子,死活不敢自己递上来,老泪纵横过来求着怡亲王向皇上说明此为难之事。

这位老尚书也有正当理由:这种大事,得您四位总理事务大臣上啊。

怡亲王是个好人,不单人好,性子也好。

曾经的低谷和苦难,没有让他愤世嫉俗讨厌世人不说,反而让他更加平和,愿意帮助能帮一把的人。

从前席尔达作为尚书,对他这个光头皇子也一向礼敬有加,怡亲王虽不言,但从来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