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殿

沉默了许久之后,玄琛似是终于察觉到自己处在旋涡的中心,低头扫了眼底下神色各异的修士,用冷清如寺中梵音的声音,淡声道。

“这是玄家家事。”

曲凤生面露尴尬,其实他也觉得这种事不该问,刚才问也只是因为宗内长辈要求,硬着头皮问的。

在不久前,正道大小宗门都收到了一份未知者的来信,那封信里告诉他们,玄家将玄家密境的钥匙交给了方家。

虽然只是一封不能证实真伪的信,信的用心也非常的可疑,可能只是为了搅浑水,又或许是为了挑拨离间。

但是因为事关密境要事,就算是一次挑拨离间,他们也得摸清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们宗主特意交代了,就算得不到答案,也要看看玄琛的反应。

看到玄琛现在的反应,反而说明了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其他宗人现在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曲凤生顶着得罪一位炼虚期修士的风险,继续不怕死地大胆地进言道。

“方家最近虽然名声鹊起,但是毕竟没有一位真正的大能坐镇,如果玄家不便保管玄家密境的钥匙。我等一直感念玄家世代的宽心仁厚,也想奉献一份薄力,为保管钥匙一事尽一份绵薄之力。”

曲凤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猛的一打寒颤。

被浩荡地剑气压得跪在了地上抬不起头来。

不仅是曲凤生,殿下站着的所有人都被这股威压死死地半跪在了地上,跟着剑气一同出现的寒气,瞬息席卷了整个大殿。

唯一一个能在这股威压下动静自如的人,出来圆了个场。

“师弟不要生气了,他们这些小辈不懂事,还不是身后站的那些人戳窜地。”林邵元侧过了半边身,温言打趣儿道。“你这一生气,我殿外养的莲花都要被冻死了。”

因为玄琛的灵力中带寒气,他一放出威压,□□殿一瞬入冬,屋檐上甚至结成冰锥,往下滴水,他殿外养的花,当然活不了。

听到林邵元这么说,虽然玄琛依旧面无表情,却把灵力收敛了回去,刚刚还被威压压得喘不过气的众人终于虚脱地重新直了腰,可是也没有再敢这么直接的说这些事了,毕竟谁也不想再想曲凤生一样惹玄琛不快。

“......”

玄琛神色冷淡的站了起来,道袍浮动,转身消失在了殿中。

徒留面面相觑、难以收场的众人。

林邵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玄琛。

有些奇怪。

以往他师弟应该不至于这么直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

九曲殿

季裴自己一个人在殿中踱步。

甚至怀疑起了是不是自己独身久了,所以对接吻这种事有幻想,所以才会潜意识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和谁接过吻。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得就走到了殿外的那颗榕树下,本来只是随意打量,凤眼突然猛地一凝,伸手抚上了榕树的树干,一片显然新生的地方。

“这里原先是不是有字?”

而且,还写着他极为不喜欢的四个字。

——太上忘情。

为什么这个字儿突然没有了?季裴有些好奇。

顺着这新生的树皮,季裴又被一片深色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血?”

深褐色的颜色,几乎让人看不来这是血迹,可是季裴是见多识广的人,所以一下便看出来是血。

看来是有人用受伤的手反复在这里摸了许久。

像是周遭突然寂静了下去,季裴的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的涌现了一个想法。

这是玄琛摸的。

玄琛在原来写着“太上忘情”的地方反复磋磨,是为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会影响到他道心的事了吗?季裴越想越觉得的极有可能。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榕树之后。

手指微微扣紧了这块树皮,眼底泛着红色的季裴并未走出榕树,只是低着脑袋,声音略带嘶哑地问道。

“师尊。”

“我喝醉了之后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季裴如同一只收敛锯齿已久的恶兽,小心翼翼地露出獠牙,如果猎物露出破绽,就要直接扑咬上去。

玄琛半边脸挡在树后,语气依然毫无起伏,“喝醉这件事,已经是不该做的事。”

“......”季裴握紧拳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才松了拳头。

“那就好,我是怕自己耍酒疯吓到您,您会生我的气。”

“不会。”

抬眸对上那双平古无波的双眸,季裴的眼眸染上了一抹晦涩的异色,很快收敛了下去,变得平和。

“既然无事,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好。”

听到玄琛的答复,季裴深深地看了玄琛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在季裴走后,一直没有波澜的玄琛,眸色中多了一分痛苦。

几天前,就是在这里,他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非常可怕。

在梦里,季裴死了,凶手是他自己。

梦里的画面也如同上次他看见自己灭了方家满门一般真实,他甚至能感觉到季裴死在他手中时,粘稠的血液流经过剑刃滴到他手心的温热。

紧接着那种仿佛失去一切的绝望,直到梦醒后的几天里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他开始怀疑起自己。

假如他真的找回记忆,会不会就会变成那个灭了方家满门,杀了季裴,冷血无情的怪物。

虽然他找不到任何自己可能这么做的理由,但是那真实的像是曾经发生过的画面,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能用梦魇二字就能解释。

玄琛收回了手,紧握在心口。

“是你在影响我吗?”

一个长相与玄琛一般无二的心魔,在玄琛眼前具象化了出来。

‘......你觉得是吗?我要是能影响你如此之深,也不至于被压迫的想亲亲小季裴都没法接近他了。’

‘看看,如果不是你反复拦着,我早直接亲他了,怎么会伤在手指上。’

心魔伸出伤口还在冒血的手指,轻舔了舔。见用玄琛那张正气的脸做出这样的动作,怎么看怎么违和,可是玄琛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你既是我,我既是你,你有多爱他,我就有多爱他。爱他爱得恨不得直接□□了他,见他所有面貌,拥有他的所有,就是我。怎么会想杀了他。’

不是心魔,那是我吗?

是恢复记忆的我吗?

玄琛周身的气一时极为躁动,甚至连心魔也不知不觉得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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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裴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直接回去休息。

直直走到了天玄宗一处隐秘的密林里,沉默地站着。

眼中没有一点光亮,像是星辰消弭无踪乌云密布的夜晚星空,幽暗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