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第2/3页)

沈黛上前,拨开师潜脖颈旁的长发,在耳后发现了一缕似有若无的黑色雾气。

“是魔族的妄言咒。”

“妄言咒……”三师兄回忆了一下,忆起了曾在古籍里见过的记载,“就是那个,施咒以后不能说出特定字句,否则就会瞬间暴毙身亡的魔族咒术?”

前世不少魔族的死士身上就有这样的咒术,沈黛见多了,一眼便能认出来。

沈黛回忆了一下方才师潜只说了一半的话。

亲眼看见……

他怎么能确定自己是亲眼看见呢?

但师潜已死,沈黛除了说一句“重霄君节哀”,也不便再盘查下去。

其余弟子见重霄君神色哀恸,很快着手将师潜抬下去入殓,被抬走的时候,重霄君还中途叫停,亲手阖上了他仍不肯闭上的双目。

众人鱼贯而出,沈黛留在书房中,只觉得重霄君的背影好像一瞬间便垮了几分。

“……重霄君,您的身体……”

“无碍。”

重霄君没有与沈黛细谈这个问题,缓了片刻,敛去眸中哀色,好似有与平时的重霄君无异:

“此次审判允你来看,是因为下毒之事是你提醒的,也算有个了结。”

他顿了顿。

“你登太玄都,想必不是为了这个吧?”

沈黛这才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重霄君,明日去北宗魔域的队伍,我想……”

仿佛猜到了沈黛接下来想说的内容,重霄君打断了她:

“不可,若我此行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师徒,便是十洲修真界的顶梁柱,倾巢而出,不是良策。”

“可是……”

重霄君坐在阴影里,忽然抬眸看向沈黛。

“沈仙君,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回答我。”

沈黛一怔:“当然,重霄君请问。”

他那双与方应许十分相似的凤目凝望着她,久居上位带来的压迫感传递而来,好似能看进人的心底。

“伽岚君这样的谋划,我总觉得并非一朝一夕、甚至是一人之力就能做到的,十方绘卷能逆转尘世,你说,我们如今所处的这个尘世,是否已经被人逆转过一次了?”

沈黛顿时僵住。

她其实从看过《博古灵器录》后也有这样的猜测,不过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哪怕是重霄君。

如果要说,便会透露谢无歧是归墟君,曾血洗十洲修真界的事情,她信任谢无歧,也会随时随地监控他,不会让他重蹈覆辙,但她不认为旁人也会这样想。

然而尽管沈黛闭口不谈,重霄君也能很轻易从她的脸上看出答案。

“我相信你,那些重要的信息,不能说的,或许有你的苦衷,能说的,你会告诉我,就像我的身体——”

重霄君说到最后,言语间已渐渐褪去他身为仙门魁首的威严。

与沈黛对话的,只是一个父亲。

“我不让你跟去北宗魔域,其实也有我的私心,伽岚君与修真界有血海深仇,此人阴险狡诈,非坦荡君子,又善操控人心,阿应与我仍有芥蒂,我担心他被伽岚君利用,所以希望你能替我看顾一二。”

重霄君鲜少有这样利己之时。

他久居修真界之巅,每日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检查十洲修真界的防护结界是否有异样,处理无数纷至迭来的事务。

能分给这个儿子的时间,太少太少。

父子二人又是如出一辙的不善坦白心意,年复一年,积怨更深,非三言两语就能和好,就连兰越在中间调和数次也未能成功。

“重霄君客气了。”

沈黛正色道:

“大师兄曾在我微末之时出手帮我,如果大师兄有危险,不用您特意同我说,就算豁出性命不要,我也会保护好大师兄的。”

重霄君深深看着眼前这眸光笃定的少女,定了半响,忽然道:

“可惜。”

沈黛不解抬头。

“可惜,被谢无歧那小子捷足先登,若阿应争气些,我也就不必担心他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沈黛:……?

*

去太玄都这一日,沈黛直到傍晚才归。

翌日一早,阆风巅师徒四人便正式出发前往钟山,也就是萧寻最后传来消息的地方。

沈黛与兰越乘仙鹤,御剑的方应许一路上瞥了沈黛好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凑近了些,问:

“……昨日你去太玄都,为何那么久才回来?”

“重霄君……与我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

大约是觉得自己追问得太快,方应许顿了顿,才找了个借口:

“是仙盟还是北宗魔域的事?若是他派遣给你什么任务,你莫要随便应下。”

沈黛摇摇头:“不是,是太玄都的五师兄师潜出事了。”

此事沈黛昨夜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方应许,因师潜是与魔族勾结,所以太玄都对外没有公开师潜死因,只说他破境在即,要闭关修炼,太玄都内务移交给了大师姐。

但方应许却不是外人,所以沈黛想了一夜,今日方应许问起,她还是将昨日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方应许万没料到昨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师潜与他虽然不算熟悉,但也是童年相识。

突然得知他是魔族奸细,方应许缓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萧寻?”

“重霄君说,没有任何针对萧师兄的证据,仅凭师潜的话,不能分辨他到底是不是在挑起内乱。”

方应许虽然也不觉得萧寻会做这种事,但想到师潜,他又心中一沉。

千回百转的心思到了嘴边,也只是一声嗤笑:

“萧寻与师潜,对他而言到底亲疏有别,他是不会怀疑萧寻的。”

话中冷意深深。

说完,方应许便御剑行在前面了。

见方应许走远了,沈黛才敢试探着小声问兰越:

“……师尊,二十年前,大师兄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确实是,不太好的事情呢。”

兰越虽未亲临现场,但想到他听过的只言片语,也觉得骇人。

“百年前修真界大战,将魔族的主力逼退至神仙塚之后,并非一劳永逸,二十年前,魔族也曾蠢蠢欲动,由一个白衣持扇的青年——应该也就是如今的伽岚君,指挥着残部欲卷土重来。

“结果你也知道,他失败了,魔族败得惨烈,修真界胜得也不易,各仙宗都死伤了许多中间力量,生死门更是差点灭宗,还有阿应的母亲——甚至动用了玉石俱焚的宿家秘术,最后才彻底粉碎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兰越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秘术。

当时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修士,对此都格外一致的闭口不提,只是待养好伤后,都不约而同地去了方应许的母亲宿璇玑的坟冢前上了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