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同处

阿弗见他又要抱自己, 心知挣扎没用,假装磕上了那盛种子的小柜子,额角顿时泛起一片红。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 “好疼。”

赵槃停下动作, 微微蹙眉, “怎么回事。”

阿弗低着头坐在他膝上,“你老是冷不防地抱我, 我才磕着的。”

赵槃掀开她额前碎发,温热的手心覆上去, 缓缓地在她额上打圈轻揉,手法着实温柔又老练。

阿弗眼睛往上眺, 偷偷去瞥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他眸色专注而清冷,即便做这般伺候人的活儿,也自有股浑然天成的仪态。

赵槃揉了半晌,问她,“还疼吗?”

阿弗摇摇头。

其实本来就不疼,她就是想推辞着不与他亲近, 才故意这么一磕的。

赵槃摊开手, 手心蓦然多了一圈炭渍。

他才反应过来,哑然质问, “阿弗,你多少天没洗过澡了?”

阿弗略有尴尬。

从辅国公府里逃出来后,她被各路人马围追堵截,一直都在疯狂地赶路中, 哪里有什么洗澡的闲情逸致。

她之前为了乔装打扮, 在脸上抹了不少的炭灰, 原本粉光玉砌的小脸此刻跟敷了一层釉子似的。

阿弗急忙从赵槃怀里退出来, “我身上太脏了,衣服还沾了泥点,你别碰我……”

赵槃扶额,略有苦恼。

他可能真被这小妖物下什么迷魂药了,她这么脏兮兮的,他居然才意识到。

赵槃无奈地朝她挥挥手,“去洗。”

小山后面是有一处小瀑布的,瀑布底下有个热眼,多年来形成一座热泉。

赵槃挽起袖子,露出半截修长的手臂来,轻滑着水面,试热泉的水温。如今他们生活在这里,事事都没人服侍着,只得亲力亲为了。

阿弗拿了两个空木桶,道,“其实……我之前都是直接跳进泉里洗的。”

赵槃用指腹沾了一点水,放在鼻下微微闻了闻。

他沉吟半晌,忽然道,“这水你别用了,我给你烧水洗。”

阿弗蓦然听他这么说,也闻了闻水,“怎么了吗?”

赵槃也不确定。他只是略通些岐黄之术,觉得水味儿隐隐发涩发苦,浸蚀药性太大,长久用之,或对人身体有所耗损。

他问她,“我记得你颇晓得些医术。”

阿弗失笑,“我哪里会医术,我之前采草药都是为了赚些糊口的钱。”

赵槃陷入一丝沉色。糊口?

她之前竟连糊口都很艰难。

阿弗身冷体寒,不易有孕,或许与长久依赖此水生活有关?

然水可清,屋可搬,身子要是毁了却再难修复……他真应该再早点遇上她。

赵槃敛去神色,拍拍她的背,柔声道,“行了。去屋里等着吧。”

他撇去了热泉不用,临时从小山坡上砍了两捆柴,在阿弗家的土灶下点火烧水。

阿弗家的锅小,每次能盛的水不多。如此烧了好几趟,才凑出足够的水量来。

他本来是不会做这种事情,也不会伺候人的,但好在学起来不难,花不了多长时间。也好在他伺候的人不多,不用花太大的力气。

阿弗疚然说道,“你……你竟会做烧水砍柴?我、我自己来就行。”

赵槃神色不明地睨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若是觉得愧疚,以后就少跑两趟,也算是补偿我了。”

阿弗黑下脸来,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水放好了,阿弗却迟迟也不肯换下脏衣衫。她扭扭捏捏地说,“你……能不能先出去?”

赵槃凝滞,随即便是一阵好笑。

除去她逃跑的日子不算,他们几乎是日夜相处。

她还用怕羞?

……

阿弗把身子藏在木桶中,目光若有若无地踅摸着赵槃。直到他走了,她才肯轻轻褪下衣衫。

夜里的事她无法拒绝,但白天里当着一个陌生男子褪下衣衫,她心里委实难以接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陌生男子”来形容赵槃,明明他跟自己日夜都相见,明明他们之间还有一场名义上的婚礼,明明她上辈子还那样爱他。

就算他对她再好,阿弗始终也无法过自己的那一关。

阿弗长叹了一口气,把肩膀以下都浸泡在热融融的水中。温热之意顿时流遍浑身百骸,一洗这些日以来的疲倦和辛酸。

不知怎的,她又隐隐约约冒出之前那个念头。

……如果赵槃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洗罢了澡,阿弗又把旧时的麻布衣衫穿起来。

撇去那些绫罗绸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寡淡无味,跟京城那些姹紫嫣红的贵女比不知差了多少,不懂赵槃为何要独独揪着她不放。

阿弗推开门,迎面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混合着乡野的泥土香和冬日的清冽雪香,叫人心神一畅。

阳光暖而不晒地洒下来,她微湿的发丝被山风吹得飘在半空,凉而不冷,清爽无比。

她阖上眼睛,衣袖灌满了山风,一时间无拘无束。

下一刻,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腰。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阿弗一愣,回头看向男子。

她道,“殿下,你说什么,我不懂。”

赵槃手指沾了她发丝上滑落的水珠,低沉道,“你懂。”

……她若是不懂,就不会这般遗世独立地站在风口中了。

阿弗气息略略沉闷。

她是跟了辅国公府的私塾老师学了不少书,但时间尚短,一本论语也还没读完。

不像他,随口说个什么都能信手拈来。

阿弗反问他,“殿下既然什么都懂,那就放我走吧。”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分开了彼此不是更舒坦?

赵槃低嗤一声,“阿弗,你还讲理吗?这里是你家,我困在你家走不了,论情论理,这话都该我说才对。”

阿弗抿紧唇线又开始生气。……这人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

她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既然你这么觉得,那么在我家,是不是事事都该听我的?”

赵槃眼也不眨,“你想怎么样?”

阿弗道,“分房。晚上咱们分房睡。”

他摇头拒绝,“不行。”又随口拈了个理由,“你那卧房只有一间。难道又要我睡桌子?”

阿弗皱眉。

他之前又不是没睡过桌子。她刚把他救回来那会儿,就是用两张桌子给他拼的床,他足足睡了一个多月,这会儿却又来推三阻四。

赵槃神色有点无奈,“阿弗,好歹我也是个太子。”

阿弗跟他商量,“殿下不愿意睡桌子,我睡也可以的。反正咱们之前也是这样的,睡桌子也很舒服的。”

“不舒服。”他驳回。

阿弗气闷不接话茬儿。

他让步道,“同处一室……我可以答应不碰你。”

阿弗略略宽怀,“好吧。”

赵槃平日里都是说一不二的,这次肯让一步,已经算是不小的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