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快掉马

嘉禾回过头看沈云亭, 对上沈云亭的眼睛。沈云亭被她盯得眼睫微颤,面上血色渐褪。

嘉禾对他道:“大人还记得我曾对大人说过的那个前世的梦吗?”

沈云亭微垂下眸:“嗯。”

“前世大人被圣上钦点为状元不久便外放去了边关偏远之地。那时候我也如同现下的大人一般,日日都给心悦之人写信诉衷肠, 总想把心里所有的一切都掏出了给你看。”

嘉禾转过头, 不再看沈云亭, 她看着前方宽阔的山路,接着道:“我每日都会问大人,你想我否?这个问题,我从来没得到过答案。”

“现下大人问了我同样的问题。”嘉禾道,“我也没有答案。”

“我终于懂了,那时的我上杆子用热脸贴人冷屁股, 有多让人厌烦。”

话毕, 嘉禾挥起马鞭, 策马扬长而去,只留给沈云亭一串浅浅的马蹄印。

其实沈云亭是有答案的。他一个人在边关的时候,也曾梦到过许多次, 她拿着小酥饼站在他跟前懵懂求爱的样子。

这便是想吧。

当年在她从地上捡起那根玉簪护在手心的时候,他的尊严也跟着被捡了起来。

面对紧拽着簪子不放的嘉禾时,那种茫然与不知所措是他从未有过的。

害怕却想要靠近, 心理不断地反复煎熬, 惶恐羞怯,筑起心防将尖锐的某种想要闯进心门的东西阻挡在外。

第一世迷惑困苦了一辈子,第二世解了惑却添新忧, 第三世想求一个圆满却百般不能了。

沈云亭自嘲地笑了声,抬手抚了抚紧缩的心。她说她自己让人厌烦,何尝又不是再说他让人厌烦。

拼命追逐在心悦之人身后,心悦之人却连一个好脸色也不肯分给他的酸楚, 他也懂了。

他问自己:要放弃吗?

绝对不要。

他试过照她说的不要靠近她,念想也好,偏执也罢,反正他做不到。

沈云亭拉起缰绳,朝嘉禾去的方向追去,追上她的身影。

见她正拿弓想射不远处的山兔,忙拉弓将兔子打了下来,捡起兔子奉到她手上。

沈云亭:“给。”

嘉禾:“……”

嘉禾抿着嘴憋了好一会儿,反问了沈云亭一句:“你是想展现你卓越的骑射功夫?”

沈云亭:“……不是,我想把你要的送给你。”

嘉禾道:“可我要打的是那边的獐子,结果被大人一番‘好意’给吓跑了。”

沈云亭被她拿话一堵,默了下来。

“我跟大人天生不配。”嘉禾鼓着脸气道,“我们俩的心意合不到一起。”

沈云亭顺着她的脾气,回了句:“需慢慢合。”

又不要脸,又难缠。

嘉禾骑着马走到分岔路口,圆润的眼珠子一转,转身指向沈云亭身后的方向,故作惊讶道:“你看那里!”

沈云亭转身朝她指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看见。再回过头,嘉禾已经消失在了分叉路口,不知她到底往那条路走了。

沈云亭轻笑了声,叹自己老谋深算了几辈子,竟会中她这种幼稚的计谋。大约是习惯了去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他骑着骢马在原地顿了会儿,太子身旁的侍从过来寻他。

“可算是寻着您了,沈少傅,殿下在后山有请。”

沈云亭朝太子侍从微微颔首示意他知晓了。随后扯了扯缰绳朝后山而去。

沈云亭敛眸,该来的总会来的,李炽差不多该有行动了。前世李炽谋害亲兄夺走储位设计让太子坠崖,这辈子太子围猎坠崖之事绝不会再上演。

今夜李炽必诛。

*

嘉禾避开了沈云亭,见天色不早,顺着山路往这次秋猎的住所走。

这次秋猎,众大臣的住所被安排在了山脚下的一座山庄里。那座山庄占地极大,可容纳上百人。

永宁侯府所宿的别院与太子所住的别院相距不远。

嘉禾回永宁侯府别院之时,顺道经过了太子所住的别院。

太子似乎不在别院,东宫的马奴牵着太子的御马从嘉禾身边走过。

许是想到前世太子是因受疯马连累坠崖而死,嘉禾忍不住去留意马奴手上牵着的御马。

太子的御马耳小鼻大,马眼炯炯有神,鬃毛发亮,实是一匹良驹。特别的是,马的额前还有一块朱色胎记。

嘉禾看着太子的御马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以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时从太子别院走出来一名身着绛紫服饰的内侍,他指着马奴巡道:“你快点把马牵回马厩,明日殿下出猎要用。”

马奴闻言忙牵着马朝马厩快步走去。

那内侍又道:“慢着点,这可是殿下的新马,通人性的灵马,矜贵着呢?磕着碰着了你拿命都赔不起。”

马奴忙应“是”,又缓下脚步慢慢牵马。

心头莫名有些堵,嘉禾带着疑虑回了永宁侯府所住的别院。

阿兄还未归来,嘉禾骑马出了一身汗,白皙的额前鬓发微湿。她吩咐流月准备热水洗漱。流月备好热水,替嘉禾散下绾起的发。发丝一散,嘉禾原本英气十足的装扮立刻添了一丝朦胧柔美。

洗漱完,嘉禾换上一身轻便的碎花襦裙,靠在榻上小憩。许是今日射猎累了,一闭上眼便睡熟了。睡了许久她做了个梦,梦里满满都是太子那匹御马。

嘉禾在夜风拍打窗框声中惊醒。

心里想找的那个答案在不断思索回忆中渐渐清晰起来。如抽掉一层又一层的丝剥开蚕茧。

她恍然记起了前世的一件事。那时她已离京赶赴边关偏远之地找沈云亭。她在边关之时常收到爹爹从战场上提来的家书。

她隐约记得曾在某封家书中见爹爹说起过,太子冥寿,延庆帝大恸,下令屠尽整个大邺身上带有红斑的马。

这句话仅在嘉禾长长二十余年人生中出现过一回,故而她并未怎么记挂在心。可因着这事是在有些怪,故而仔细想想还是能将此事回忆出来的。

太子因疯马之故坠崖而亡,而太子冥寿之时延庆帝忽下令屠尽整个大邺身上带有红斑的马。

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身上带有红斑的马会让延庆帝触景伤情,想起太子之死。也就是说极有可能,令太子坠崖的那匹疯马身上恰好带有红斑。

身上带有红斑的马……

忽一瞬,嘉禾脑中闪过方才马奴牵在手里的那匹御马。那匹御马额前恰好有一块朱色胎记。

她记得方才她路过太子别院时,太子的侍从说,这匹马是太子的新马,明日太子要骑。

嘉禾蓦地榻上坐起,心里满是凉意,慎得慌。如若那匹带着太子一起坠崖的疯马就是方才她瞧见的那一匹。

明日太子就要骑那匹马。

嘉禾抬头望向窗外,夜色将明,她得赶紧去告诉太子别骑那匹马,套了件外衫,跑着冲出别院,往太子所住的别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