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走完一生

次日一早赐婚圣旨便传到了永宁侯府。

兹闻永宁侯府嫡长女程氏嘉禾品貌出众、温良敦厚, 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事沈云亭慕卿已久,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永宁侯府嫡长女许配于沈云亭为妻, 则良辰完婚。(注)

嘉禾异常平静地接过圣旨。她同沈云亭湿着身在一起的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见光后, 留给她的就只有三条路。

要么骆远立刻从边关回来给她名分, 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态度。

要么她真如外边人说的那样,一条白绫了断了自己以正世风。就算不了断,也该青灯古佛相伴一辈子,否则就该受尽世人冷眼。

要么沈云亭娶她。

边关战急,骆远不可能抛下肩上重任回京娶她。活着不易,她不会为了名节去死, 只是怕因为自己连累家人, 让家人因她受人冷眼。

前两条路走不通便只剩下第三条路, 沈云亭娶她。这个圣旨在边关传来消息说骆远回不来之时传来。

圣旨上的一字一句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沈云亭爱慕她已久,这亲是他向李询求来的。

这是沈云亭的态度, 妻子是他不惜打破君子操守宁愿担负不仁不义骂名也要夺来的,如珠如宝容不得他人欺辱。而李询下了圣旨也昭示了他对此事的认可。

当今圣上金口玉言所认定之事,自是再没有人敢多嘴一句, 恐防因藐视皇权而被降大罪。

圣旨一出流言蜚语渐渐消停了下来。于嘉禾而言这是出路, 也是另一道枷锁。她同沈云亭这个亲是必须要成的。

次日深夜,沈云亭去去了永宁侯府寻嘉禾。赐婚圣旨下了之后,沈云亭与嘉禾的婚事算是定了下来, 门房没拦未来姑爷。

沈云亭自长廊而过走到嘉禾房门前顿下脚步,房里尚亮着灯,沈云亭抬手敲了敲房门。

嘉禾坐在妆奁前,闻声朝门望去, 瞥见门上印着的熟悉身影,未作声响低头吹熄了油灯。

沈云亭站在门外,看见屋里灯灭了,他明白嘉禾不想面对他。他站在门外顿了会儿,隔着门朝里头人道:“我知你不想见我,但我有话想告诉你。”

“落水一事到了如今这地步皆非你我所愿。你不愿嫁给我,我也不愿在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之时娶你。”

“事已至此,明日我同你一起置办成亲之事,喜服、聘礼不可能再用上次你同骆远用过的。我会给你最好的,只盼你能稍欢喜一些。”

沈云亭知道嘉禾在屋里醒着,可她一句话也没回他。

沈云亭道:“我让过骆远机会,只要他有所行动,我便不动手,加上上回成亲,两次他都没好好护着你。”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终是开了口。

她质问道:“你给过他机会?你这么聪明怎会不知道,战事紧急,他为一军之将,怎能为一己之私抛下几万将士?你若是他,你就能吗?”

沈云亭未答。

嘉禾气笑:“承认自己有私心趁人之危有那么难吗?你何时才能同我坦诚相对?”

沈云亭低头承认:“是,我承认我有私心。”

嘉禾缓缓抬头望向映在门上的影子,垂下眼帘:“除此之外呢?”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要成亲了,他依旧瞒着她他是前世那个人的事。一个坦诚一个道歉,主动真诚地面对她,有那么难?

“圣旨已下,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再让你跟骆远有一丝瓜葛。”沈云亭紧抿唇道,“除非我死。”

屋内陡然寂静无声,良久传来嘉禾一声怒叱:“无耻。”

沈云亭垂眸压下浓长羽睫,轻叹一声:“好好歇息,明日我来寻你。”

次日天光一亮,嘉禾晨起换上一件轻便的素色襦裙,推门便见沈云亭守在了屋外。

他似等了多时,发梢被风吹得有些许乱。见嘉禾出来,伸手牵过她的手紧紧握住,光明正大宣示占有权:“走。”

沈云亭牵着嘉禾出了永宁侯府,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咯噔咯噔驶在路上,车内两人安静无声。嘉禾平静地靠着车壁坐着,若是换做三年前打算出走之时的心境,她不可能如此平静地与沈云亭呆在一处马车。

时间是良药,岁月过去,伤口逐渐结痂,她的心性逐渐变得沉稳。

沈云亭望了眼嘉禾既瘦又苍白的脸,这几日风波下来,她憔悴了不少。出来时她未点口脂,更显得气色不好。

她与骆远一同去置办成婚需用的东西时都是笑着的,可换作与他置办便如同了事般敷衍。

云胭阁内,无论店家拿出什么头面,她都只有一句:“随意,都成。”

见嘉禾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店家有些为难地看向沈云亭。

沈云亭走上前,亲自细选新娘凤冠的样式,这些头冠上大多镶嵌着金银珠翠,沈云亭选了个镶嵌南珠的,上品南珠价高且少见,美且不俗,最重要的是小巧精致,婚宴整整一日嘉禾戴在头上不累。

沈云亭小心翼翼地问:“嘉禾,这个你看喜欢吗?”

答案大概是——

随意,都成。

嘉禾随意看了眼回了句:“就这个吧。”

沈云亭抿唇笑了笑,她大约是懒得挑了。

挑完凤冠,已接近晌午,沈云亭让马车停在了城东饺子摊前。他扶嘉禾下了马车,带她坐在了饺子摊前。

他对嘉禾道:“这家的饺子一定合你的胃口。”

她离开的那三年,京城的饺子摊他带着有味觉的白子墨寻遍了,总想寻一处她喜欢的味道。如若能等到她回来,定要带她去尝尝。

饺子摊老板看见沈云亭笑道:“贵人,您又来了?”

沈云亭朝他颔首致意:“嗯。”

饺子摊老板瞥见沈云亭身旁的嘉禾,笑问:“这位是?”

沈云亭道:“我夫人。”

饺子摊老板:“哦,这位就是您出门远行的夫人。如今这是回来了?”

沈云亭抿了抿唇:“嗯。”

“出门远行的夫人?”嘉禾哼了声,“你可真能编。”

沈云亭道:“就算过去不是,过几日便是了。嘉禾,你我要过一生。”

嘉禾道:“若能选,我不会选你。”

饺子摊老板专心包着饺子,未过多久,他端了两碗饺子,一叠香菜一叠醋。

嘉禾望了眼桌上的香菜,略疑惑地看向沈云亭:“你要了香菜?”

沈云亭将汤碗里的饺子吹凉放到嘉禾跟前,应了声:“嗯。”

“从前我不怎么习惯闻见这东西,可白子墨说这饺子加了这东西味才正宗,是你会喜欢的,我便开始尝试。”

“试过之后慢慢便觉着能接受了,成了亲之后不需你再将就我。”

嘉禾察觉沈云亭的话有一丝怪,问他:“为何是白子墨说?你不知这味?”

沈云亭指尖一顿,释然地笑了声,而后坦诚道:“我没办法吃出东西的味道。幼时因怜娘之故,我的舌头没法尝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