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以一敌二(第2/13页)

秦凤仪一肘搭在座椅的扶手上,侧着身子看大皇子一眼,笑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瘦田无人耕,耕好有人争呢。”

此话之厉害,不说大皇子大是不悦,便是平郡王,亦是掩去眼底一丝怅然。平郡王刚才能及时为大皇子圆场,但此刻听到秦凤仪这话,平郡王却不能替大皇子接了。大皇子强忍着方未动怒,面上却不是很自然地淡淡道:“什么瘦田肥田的,天下都是父皇的,就是藩王,也不过是替父皇镇守一方罢了。”以为自己什么东西哪!

秦凤仪何等人,焉能被这话逼退?秦凤仪道:“自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另有一说,叫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江山自然是陛下的,可这江山,也曾是前朝皇族的。我等藩王自然是要听陛下的吩咐,易封地算什么,先帝时,还险把江山易了呢!”

“你大胆,敢对先帝不敬!”大皇子厉声喝道。“这算什么不敬!陕甘之失,也不过二十几年而已。先帝失土失命,史书上都要记上一笔,还不叫人说了?”秦凤仪又道,“我是说,做皇帝,有先帝的做法,也有今上的做法。大皇子你是皇长子,皇后娘娘嫡出,你可要以史为鉴的好!”

大皇子脸都气青了。

景安帝冷下脸来,道:“都少说两句,今天是迎闽王回京,不是叫你俩拌嘴的!”寿王连忙道:“难得这回巧得很,镇南王与闽伯王赶一年了。你俩又是邻居——”

想到这俩邻居刚干过一仗,寿王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简直是硬着头皮暖场啊,“还有我等,也是久不见了,陛下可是拿出了珍藏三十年的御酒,咱们一会儿多吃几盏酒才是。”

愉王也跟着说了几句吃吃喝喝的事,大家默契地绝口不提公务,方把场子给圆过去了。

大家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及至宫宴开始,便又都真真假假地一团和气了。待宫宴结束,住在外头的藩王大臣们自然都告辞而去,秦凤仪也带着妻儿一道与愉王夫妇、寿王出了宫,寿王悄悄同秦凤仪说了一句:“你这嘴也太厉害了。”

秦凤仪道:“这可不是我挑的头儿。”

因是在外,寿王不好多言,拍拍秦凤仪的肩,辞了愉王,与寿王妃上车去了,到了车上,寿王妃才问:“怎么了?看你们脸色都不大好。”

寿王叹:“怎么好得起来哟。”好悬没当场翻了脸。

宫宴一散,大家积存在心里的话终于能放开说了。镇南王以一敌二干翻闽王与大皇子之事,简直不要太精彩,自然而然地成了大家的谈资。

此时此刻,说闲话的暂不去提,偏殿之内,景安帝面如寒霜,一双眼睛深沉如渊,盯住大皇子,问他:“你究竟发的哪门子昏!焉何说出令镇南王换封地的话来?!”

大皇子原叫秦凤仪挤对得一肚子的火,宫宴虽是糊弄了过去,对秦凤仪却是越发恼恨,如今叫他爹这冷脸一镇,心头那簇邪火方缓了些,强辩道:“儿是看镇南王说南夷封地不好,才想着,他既不喜,给他换个喜欢的也无妨。”

“什么叫无妨!”景安帝大怒,如果大皇子直接认错,自陈过失,景安帝都不会这般恼怒,偏偏大皇子还不知悔改,景安帝简直是震怒,马公公令内侍又退远了些,景安帝怒问大皇子,“你也是朕手把手教养到这么大的,自幼教你政务,你何时看到过有藩王易封地了?”

大皇子被他爹这怒火吓着了,讷讷地不敢说话,更不敢承认自己的私心。景安帝怒喝:“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大皇子额冒冷汗,咬牙道:“真的就是话赶话,父皇,儿臣绝无欺瞒!”

见大皇子还不肯说实话,景安帝劈手将手边矮几上的官窑瓷盅拂了下去,咣啷一声,砸了个粉碎。大皇子直接跪下了,哀求道:“儿臣知错,求父皇别气坏了龙体!”

景安帝简直不想再看到这个儿子,直接道:“给我滚出去!”把人撵出了偏殿。

大皇子看他爹气得狠了,便出了偏殿,也不敢回自己宫,而是在外面的青砖上跪了下来。景安帝自己揉着胸口静了许久,将心头的千般思绪压了压,方唤了马公公近前,马公公奉上一盏清茶,劝道:“陛下消消气,大殿下还在外头跪着呢。”

“朕简直……”景安帝也没吃茶的心,道,“你让他进来吧。”

大皇子再次被宣进偏殿时,神色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惶恐,景安帝看他一眼,冷冷道:“朕要听实话!”

大皇子委实未见过他爹如此震怒,此际嗫嚅良久,方道:“儿臣是想着,镇南王在南夷,与闽王时有冲突,且非但有海运走私之事,江西亦有奏章说,有南夷私盐流入江西境。父皇,虽则镇南王征信州有功,但海运走私及私盐之事,总该查一查的!”

“海运之事,难道没人查过吗?户部、翰林均着人到了南夷,他们难道都是瞎子不成?再则,私盐之事,江西有实证与镇南王相关吗?你就这么急吗?是不是比朝廷平信州、征桂州之事还要急?!”景安帝气得不轻,他自认为政尚算英明,今日看一回镇南王压倒性地气翻闽王,看得正爽,大皇子便在皇家宗室跟前犯了回大蠢。依景安帝之脾气,如何能不恼?景安帝直接就把话说明白了,“你心里对镇南王的想头儿,朕都清楚!但镇南王的性子,也不是个软和的。不过这是你们兄弟间的私怨,而你将私怨置于国事之上,你对得起朕对你多年的教导吗?”

景安帝道:“镇南王的话不大好听,可他有一句是对的,帝王有帝王的做法,你以为,先帝是朕的父亲,是你的祖父,朕不提,你不提,朝中就没有人再提先帝之过吗?史书上是怎么写的?你可以去看看!这还是我朝史官之笔,待后世评说,难听的话且多着呢!你不肯说祖父之过,这是你的好处,但你心里要明白,先帝之过,险葬江山!若朕的祖父庄皇帝地下有灵,焉知能不悔传位非人?这是咱们父子私下之话,你自己好生琢磨去吧!”

景安帝之话,其意深矣!大皇子脸色惨白地退下!

景安帝气得辗转反侧大半宿没睡好。

今日宫宴,原是个热闹事儿,结果宫宴后也没见着儿子到自己这里来问安,裴太后便知有事,着人去问了一回。原本御前之事没有这般好打听的,只是秦凤仪与闽王、大皇子的摩擦,当时在场人不少,故而不一时,裴太后就得了信儿。

裴太后当即令宫中禁口,不得再说此事。

秦凤仪回府后也气了个好歹,不过他没吃亏,倒还按捺得住,先把孩子们哄睡了,这才与李镜说起今日之事来。秦凤仪道:“闽王那老东西,我知必要与他打个嘴仗的。只是没料到大皇子这般沉不住气,你说,他是不是昏了头,竟然说要给咱们换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