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雪动情(第2/2页)

按理来说,幻梦如大梦一场,滕当渊理应不记得才对!

“盛师侄出了些差错。”冲和子放缓了语调,唯恐刺激到这个刚出幻梦的天之骄子,小心翼翼道,“徒儿是想起了什么吗?”

滕当渊喉结滚动,吐出了一句:“并未。”

“不过是,模糊着有些印象罢了。”

***

“你见到滕师兄了?滕师兄又在练剑?用的是孤雪剑吗?”

“当然不是!孤雪剑只有对上魔域之主那档次的强大外敌时才会出现,哪里有这么容易看见呢!”

新弟子好奇追问:“那滕师兄在干什么?”

进去送信的弟子神秘一笑:“师兄在练字。”

“练字?”

“那可不是!滕师兄常对我们说‘字如剑’。说起来我曾见过滕师兄的字,非常厉害!”

“快快快,告诉我,腾师兄写的是什么?剑法?宗规?”

另外一个脸上有点麻子的弟子凑了过来,摇了摇头,颇为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滕师兄只写名字。”

“名字?”新入门的弟子十分诧异,“为什么会是名字?”

麻子弟子得意道:“姓名玄妙,也是人立身之本,有的修仙者还认为人的名字可与天地沟通,自有念力,所以轻易都不愿意告诉别人真名呢!”

“滕师兄笔走游龙之间,也有一股磅礴剑意,我第一次看到时,差点没吓得膝盖一软……”

三人逐渐走远,话音渐渐微弱。

他们根本不知,就凭他们这点本事,里头的滕当渊早就将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袭白衣的剑修早已不复幻梦中的落魄,如墨长发已被上品白云玄岩制成的头冠束起,雪白入月光的衣裳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青色的光,上面密布着层层叠叠的防御守备。

这样一个冷若孤雪的剑修,却在听见弟子的谈话时,蓦地顿住了手中的笔。

污墨没能成功沾染上宣纸,因为在那儿之前,他的主人早已将它移开。

以白鹤之骨制成的毛笔通体呈冷白色,更兼有一番枯梅瘦骨的病态美,可这些都不及此时滕当渊面上冷冽难辨的神色。

他应该茫然,此刻却也了然。

那本用来练字的纸上应该是公正而整齐的罗列着“滕当渊”这三个字,然而现在——

全是盛鸣瑶。

盛鸣瑶、盛鸣瑶、盛鸣瑶……

字有的大,有的小,但每个“瑶”字的最后一笔,都往里倾斜得厉害。

恰似幻梦中,小小的盛鸣瑶叼着稻草,漫不经心地在宣纸上留下的狂放笔调。

滕当渊凝视良久,转身抽出了孤雪剑,想将这纸张碎成粉末,却在剑尖触碰到白纸时,陡然停下动作!

被誉为“剑道第一人”的滕当渊,想粉碎一张普通白纸,不过弹指一挥间。

又何至于要动用孤雪剑?

又何至于如此如临大敌?

又何至于……不顾剑气反噬,突然停手?

左不过,是滕当渊自己终不愿看见“盛鸣瑶”消失罢了。

即使仅仅是名字,也不可以。

滕当渊发丝凌乱,狼狈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剑,忽然轻轻开口,像是对剑自语,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阿鸣。”

这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唤谁。

世间劫数,不过是月光皎洁眷红尘,也是剑锋偏移略半寸。

风月千秋,世间痴念,绕不开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

滕当渊微不可查的一叹,为人,也为自己。

欲生妄,妄生念,念生执——

执为心魔。

山中落寞,偏惹孤雪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