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

许知雾给自己从里到外都换了一身, 而后推开窗去听夜风带来的细微喧嚣声。

那是席上还在热闹着,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隐约听见。

她撑着下巴想了想,这是哥哥年满二十二岁的日子, 说起来他的年纪并不大, 不过及冠两年而已。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 大多都还不曾成家立业,可哥哥太过沉着冷静, 总给人以超越年龄的可靠之感。

这样可靠的哥哥,她就闭着眼睛, 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管, 把自己交给他,一晚上就过去了吧?

虽这样安抚着自己,许知雾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以至于怦怦直响。

她还记得上一次的哥哥,和平时的模样太不一样了,这让她难免有些害怕。

“姑娘, 夜里天凉, 加件披风吧。”

许知雾趴在窗台上点点头,任由绿织给她披上了一身薄披风。

前院, 席间来了位大人物。

金台之上的皇上竟微服到访,同谢不倦喝了几杯酒,笑着拍他的肩说了一阵话,为免众人放不开手脚, 又很快回宫去了。可他离去之后, 席上氛围便有了微妙的不同。

“殿下, 微臣敬您。”

谢不倦侧首一瞧, 来人是许知雾的大伯,他喝得双颊泛红,神色倒是清明,躬身请谢不倦暂且离席,想来是有事相商。

“许尚书有何事要说?”

“殿下。”许大伯一张长年严肃的脸软和了许多,言辞恳切道,“前些时日臣给殿下呈上了一本谏言,劝殿下早日成家生子,殿下批复道‘为时不远矣’,可是已经打算择妃了?实不相瞒,微臣家中小女仰慕殿下已久,霖儿殿下也是见过的,若能得殿下垂青,也不枉霖儿一片痴心了。”

谢不倦看着许大伯,一时半会儿没有回,逐渐增大的压力压得许大伯低低弯下腰。

许知霖,谢不倦确实是见过的,不过二人统共也没有几面,更不曾单独说上什么话。他并不觉得许知霖有多喜爱他,不过是许大伯动了心思想要把女儿嫁进三皇子府罢了。

原本谢不倦被送往骈州,也是许大伯在中间搭的桥梁,算是对他有恩。

如今这话倒有几分挟恩图报的意思了。

“许尚书,我极为感念当年许家的出手相助,也亲上加亲的想法。”这句话说得许大伯心口狂跳,可谢不倦下一句竟是,“因此我已经打算请父皇为我与阿雾赐婚了。阿雾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又知根知底,是最好的人选。许尚书的酒,不倦喝了。”

他笑着饮尽杯中的酒水,而后点点头,抬脚往席间走。

徒留许大伯愕然当场,而后转为怅然无奈。

比起别家的姑娘做这个三皇子妃,阿雾自然是更好的。

可霖儿被他留到了十七岁不曾婚嫁,就是为了搏一搏这个位置……可惜了。

筵席散了,女席这边的姑娘们也跟着长辈出了府。

谢不倦踏着热闹散尽后的余温,披着满身的月色往后院走去。

他走得不疾不徐,从从容容。

今日的心情还算不错。

阿雾有没有在等他?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略微快上一些。

明月阁真如府上的明月一般,是最明亮的所在,还未踏入,便在长廊这头远远看见那边灯火亮着,争相从屋子的门窗处泄出来。

谢不倦走到自己的屋前,推开了门。

里面空空如也。

……

许知雾越来越紧张,简直是坐立不安。

因为外面已没有什么喧闹声,大约筵席已经散去了。

而她还没有准备好。

这时她的头一次,实在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也不晓得该以何种姿态等待。

她一会儿坐在床榻边上,两只脚自然垂下来;一会儿又缩了脚端庄地贵坐在床上;觉得不舒服了,干脆躺了下来,手也搁在腹上。

她设想了一番哥哥进屋的场景,觉得这么躺着太直白了,很叫人害臊,又撑着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

还未等到哥哥,她又下了床榻,踮着脚把哥哥给她的画册取下来温习了一番。

作为女子,好像确实不用做什么,也没什么好学的,她只要乖乖顺着哥哥就好了。

许知雾又把画册放了回去,暂且没事做,时不时地便会想起画册上的东西。她不知怎的便伸出双臂,比划了一下圈住哥哥脖子的姿势,又试着去抬脚。

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顿时羞红了脸。

更糟的是,她一坐起身,便见哥哥立在她的梳妆台前,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镜上,正瞧着她,饶有兴致的,像是看了好一会儿。

许知雾吓了一跳,又羞又气地抱了被褥缩到床榻最里侧,先发制人地问,“哥哥怎么进来都没有声音的?”

“阿雾,哥哥敲了门的,只不过阿雾不知在做什么,十分专注,竟全没留意到。”

谢不倦直起身一步步走过来,而后在床边坐下,“阿雾是不是在等哥哥?”

许知雾还没有从羞意中缓过来,抱着被褥退得更远,烧红着脸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可阿雾新贴了花钿,还换了衣裳。”谢不倦说着,修长玉指往许知雾额心点了点,恰巧点在她的花钿上,“嗯,还是梅花样子的。”

他说话的时候,吐息中夹杂着酒气,双眸也比平时要朦胧一些,显然有了几分醉意。

但他看上去很开心,指尖细细地触摸她的花钿,而后渐渐下滑,落在她颊上,唇上。

许知雾一动也不敢动,她只觉得那一日的哥哥回来了,他再一次变得有些奇怪。

又或许,这时候的哥哥才是卸下各色包袱,最接近真实的他?

哥哥的指尖滑下来,而后近乎轻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一个温凉的吻落下,他轻轻啄着她,忽而一声轻笑。

许知雾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谢不倦却笑意更浓,他在许知雾身上嗅到了平时不曾嗅到的香气。

她沐浴过后总是一股花香夹杂奶味的香气,可今日又有另一种幽幽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地里的一株红梅。可阿雾更适合甜滋滋暖融融,想让人拥入怀中的香,这梅香并不十分贴合她,因此当她身上染上了此种冷香,竟有一种小孩子极力想要成熟的可爱。

谢不倦垂眸看见了自己袖上细密绣上的红梅,忽然明了。

阿雾是在靠近他,用一些无言的细节。

想明白这一点,他离了她的唇,弯着唇角笑了一阵,再一次俯身的时候,吻得更重了。

好不容易放开了她,谢不倦笑中带叹,“阿雾,哥哥开心极了。”

许知雾两只手在后头撑着床榻,此时已经有些发软了,“因为今日是哥哥生辰?”

谢不倦眉眼皆笑,却并不回答。

他说不清。

此刻的喜悦或许是因为阿雾屋里还亮着的灯,是因为她眉心的梅形花钿,她身上并不合适的香气,又或者她唇上莹亮的粉色口脂,以及她双手朝后不曾反抗一下的乖巧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