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2

许知雾愕然地看着谢不倦, 因灯火离他很紧,哥哥的眼睛不似平日里黑如深潭,有几分灼灼的微光, 他没有将她当成孩子哄着瞒着, 反倒笑着为她撕开了不堪的真相。

谢不倦观她神色, 知道许知雾这是听明白了,便轻轻颔首, 捏捏她的手心仿若安慰,“若许尚书当真铁了心要将许二姑娘嫁与荀将军, 许二姑娘根本找不到离家出走的机会,早被关起来了。”

说完又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好似在说,他了解许知雾的大伯,那个人便是这样的。

许知雾心口泛凉,不只是堂姐想要侧妃之位,大伯也是这个意思。然而每每她登门,大伯家又待她亲切无比。

“不必多想了, 明日我亲去一趟, 与许尚书说清楚。”

他摸摸她的头,让她回去洗漱就寝。

许知雾却拉了他的袖角, “哥哥,我想和你……不是说好了帮你看文书的?”

谢不倦了然,知晓她这是还想和他说话,便握住她的手, “好, 那便多谢夫人分忧了。”

许知雾才要抬脚, 险些一个踉跄, 羞恼地瞪他一眼,“怎、怎么喊的?”

而他只是低低地笑,仿佛柔和的微风拂过耳畔。

进了谢不倦的屋子,许知雾坐在了他的案前,颇有架势地看起来,谢不倦则坐在她身边,支着下巴看她。

就好似那等不学无术的公子,眼里只有他的心上人。

许知雾忍不住瞧他一眼,而后稍稍侧身避开他的目光,努力集中精神接着往下看。

过了一会儿,他叫了茶水进来,搁了一杯在许知雾的手边。

许知雾便端起来小啜一口。

又过了一会,他伸手将许知雾垂下来的一小缕鬓发撩到了耳后,还说,“阿雾的头发想休息了。”

许知雾脱口而出,“哥哥你别打扰我了!”

反应过来她对哥哥说了什么,许知雾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看看他,而谢不倦却笑了一阵,搂住她说,“就寝吧。”

“这一本好像还挺重要的,我给你放这边了啊。我把这些看完就睡。”

谢不倦忽而有些恍然,他忆起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画面。

画面里母后就着烛火翻阅文书,父皇躺在她膝上睡着了。见小小的他从门缝中挤进来,母后还以指抵唇,让他小声一些,不要吵醒了父皇。

或许是因为动容,他凑过去亲了亲许知雾脸颊。

许知雾愣愣地摸了摸脸,“你别急嘛,我很快的。”

谢不倦笑得胸口起伏,眉梢眼角皆带着愉悦。

“阿雾,因为我的身份,注定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他们或许会从你这里下手,我会保护阿雾。不过,阿雾切记,不可轻信他人,多好听的话都不要信。”

许知雾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偏过头来看着他。

他握住了她的手,一字一顿道,“在这京中,阿雾只信哥哥一人就好。”

“……”许知雾轻轻颔首,看着他的眼里满含信赖,很快,她眨眨眼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替我拦下了很多人的请帖?”

谢不倦点头,“阿雾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想啊,我都被赐婚了,已经是准太子妃,怎么没有人想见见我呢?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有人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错,赐婚圣旨刚下来的那一段时间,往府上递请帖拜帖的数不胜数,想见阿雾的人想见哥哥的还要多。而今要少一些了。”

许知雾便想,若换作她,得知谁都没有被允许和那位准太子妃见面,大概也不敢递帖子了。

“阿雾想见他们?”

许知雾摇摇头。

“他们意欲探究也好,别有目的也罢,我们不必如他们所愿,不想见便不见。”

谢不倦这话说出来没多久,见许知雾灯下面容莹白,一双猫眼黑亮亮的含着不谙世事的光,他就是那个管束着妹妹的兄长,不像她的未婚夫了。

他温声问,“阿雾在府上是不是没有事做,觉得无聊?”

“还好,我在骈州也多是看书,偶尔才和阿娴一道玩,并不是天天都出门的。”

“今后这些拜贴我给阿雾好生挑一挑,有的人还不错,可以一见。”

许知雾不知哥哥为何改口,她看着他,还是点点头。

谢不倦又说,“明日哥哥回来,我们去街市逛一逛。”

如他所言,翌日谢不倦便先去了许府。

彼时许尚书见他来,神色恭敬之余又有长辈般的亲切——他总是记着谢不倦小时候的模样,玉瓷一样美丽、安静,看人的时候定定的。

初到时闻见了荤腥,还会捂着嘴避到一边干呕,缓过来之后便是怔怔的,茫然又无措。

总之是一个沉静有礼,教养极好的少年郎,那时的谢不倦美丽又无害,在他这等官场老人面前一眼就能望到底。

或许也是因为许尚书见到了谢不倦最灰暗的时候,暗暗以长辈自居,也就比旁人少了一分敬畏。

然而此时此刻,从前那个安安静静的少年郎长身玉立,举止优雅从容,唇角甚至轻轻勾起。

却殊无笑意。

谢不倦提起昨日许知霖,而后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许大公子在少卿的位置上已坐了五年吧。”

“啊,对,劳殿下关心。”哪怕在此事,许尚书也仅仅是觉得压力骤增,却并不觉得谢不倦会对他们做什么。毕竟,他是当年保护了谢不倦的人。

“许尚书若还有什么小动作,本王能叫令郎坐得更久,一辈子止步于少卿之位的大有人在,多一个尚书公子想必也不足为奇。”

“……”

谢不倦知晓许尚书的软肋,不是许知霖,而是他的夫人以及大儿子。

果然,许尚书神色剧变,惊疑不定地看他一眼,见他目光泛冷不似玩笑,脊背往下弯了一些,“殿下息怒。”

“怒倒不至于,只是提醒许尚书罢了。”谢不倦淡淡道,“本王念着许尚书当年之恩多有纵容,然而恩情如鞋底,初时厚,踩上去柔软舒适,穿得久了,崎岖弯路走多了,是会越磨越薄的。”

言下之意,薄到了硌脚的时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许尚书背上生出一层冷汗,眼前之人云淡风轻三言两语,却叫他感到恐惧如乌云笼罩,于是急急忙忙想要跪地请罪——

“不必,这就走了。”谢不倦转身,“阿雾是本王的底线,许尚书可不要再碰到了。”

谢不倦在回府的路上不禁想,许家兄弟二人同根而生,却长成了浑然不同的人。当初他初回骈州的时候,许父尚要问他一句,“我们该唤你‘小孜’,还是‘殿下’?”

许尚书却会在文书中说,“我等是殿下臣子,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占据了长辈的高位之后,再谏言劝他成家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