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完结章(上)

九月二十五, 太子大婚。

长得望不到头的朱红软毯从祭台上铺下来,铺过白玉阶,铺过步玉庭, 铺过长长的宫道, 笔直得指向宫外。

许知雾天还未亮便被数个喜娘围绕, 换上吉服,戴上凤冠, 从眉到唇细致上妆。她回想着哥哥的话,哥哥说此次大典她走个过场便好, 无须紧张,真正的成亲还在后头。

确实无须紧张, 不过是在成千上万人面前一步步走上祭台罢了。

“吉时已到,娘娘请起身。”

喜娘说着,伸手去搀扶许知雾,太子妃制式的凤冠份量不轻,戴在头上仿佛顶了袋米似的,若要独自站起来, 费力得很。

许知雾深呼吸一口, 搭着喜娘的手站起,她迎着屋外的天光走出去, 却发现自己的牙齿不知何时在咯咯地颤,于是急忙咬住了,她的手也在颤,幸而隐在袖中无人瞧见。

“娘娘, 您的凤扇。”另一位喜娘将一柄绘有凤纹的羽扇放进她手里, “一路上娘娘须以羽扇遮面。”

完, 她颤抖的手藏不住了。

许知雾咽了咽, 接过羽扇,甫一出殿,便将羽扇抬起,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紧张。

她的心口咚咚咚地快要跳出来,不禁羡慕寻常人家成亲可以盖上红盖头什么也瞧不见,许是就不紧张了,而她,只要稍稍偏一偏头,便能隐约瞧见身后跟了好长好长一串人。

踩上朱红软毯,如陷云中,许知雾一步步沿着红毯往前走。

凤冠很重,但也只重这么一回,忍忍罢。

不知走了多久,身旁喜娘道,“娘娘,该抬脚上阶了。”

该是到祭台之下了,许知雾悄悄从凤扇之后抬眼往上觑,只见高高的祭台之上有道逆光的人影,他微微俯首,迎风而立,像是在看她。

一定是哥哥。

正这么想着,那道人影动了。

在众人的惊诧倒嘶声中,那道人影一步步走下来,走得不快,稳且从容。

据说,太子的成婚大典上,太子本人不应下来的。

他该站在祭台上,目视他的太子妃一步步走向他。

然而哥哥下来接她了。

他走到她的身边,伸手牵住她,偏头对她道,“阿雾,脚下小心些。”

说着,上阶的时候手上也使了力气,托着她似的,叫许知雾省力了许多。

许知雾对上哥哥的目光,见他穿着极为肃穆的朝服,不禁想象他如寻常男子一般穿上大红喜服的模样。

他并不将周遭人的反应放在眼中,只是看着她,一张玉面被日光映照得熠熠生光,耀眼极了,可他的眼里却如始终如一的柔和,墨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小小的华服凤冠的她。

台阶有九十九层,哥哥牵着他,口中说,“凤冠很重,回去就摘了吧,不必等着哥哥回来。”

又说,“今日宫中设宴,不过我恐怕吃不了几口,得回来与阿雾一道用膳才好。不过阿雾若是饿了,也可以先吃一些填填肚子。”

许知雾没法点头,便“嗯”了一声。

“这会儿饿不饿?”

“不饿,上妆之前吃了点。”

谢不倦感觉到许知雾稍稍放松了,不似先前紧绷,接着问,“吃的什么?”

“糖水圆子,喜娘说这个饱腹,不过她们不让我多吃,担心穿吉服不好看了。”

谢不倦听了便笑,“不会。观礼之人离我们很远,阿雾吃得再多他们也看不清有什么分别。”

“那你要看见的嘛。”

“哥哥不介意这个,甚至更喜欢阿雾肚子圆圆的样子。”

许知雾一时脸热,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哥哥这话奇奇怪怪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上了祭台,许知雾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觉得紧张了。

而现在哪怕意识到这一点,紧张的感觉也没有再回来。

哥哥在身边,她便觉得安心极了。

万事有哥哥呢。

哥哥亲自拿下了她的风扇,递给了旁人,而后他们一同拜了天地,祭了先祖,又遥遥朝金台的方向拜下,那里皇上正注视着他们,微微颔了首。

祭台之下,大臣们齐声恭贺,许知雾瞧了哥哥一眼,谢不倦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她的手心,“阿雾等我两个时辰。”

于是许知雾从祭台之后下来,坐上轿撵,前往太子府,而哥哥则须留在宫中赴宴。

傍晚时分,谢不倦从宫中回来,玄色朝服还未换下,双颊泛着薄红,眼眸难得的有几分迷离,唇色也较平日更为嫣红。

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瞧出来,殿下这会儿高兴得很,脚步也急切了几分。

他推开门,见许知雾还是那身吉服,凤冠却已摘下,正散着头发吃果子,见了他顿时喜道,“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等着与你一道吃东西呢。”

她立马起身传膳,手里的果子也不愿啃了。

谢不倦走进来,“衣裳怎么没换?”

“啊,要换吗?可是绿织说这身吉服要哥哥说换才能换,她都不敢给我脱了。”

谢不倦唇角勾起,“嗯,既然绿织不敢,那哥哥帮阿雾换。”

“……”看着哥哥含笑的眼,许知雾后知后觉,她好像被绿织坑了?

“那、那还是我自己来。”许知雾转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恍然想起,哥哥已经将屋里的屏风去了,她原本的床榻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敞的卧房与朱红幔帐的大床。

谢不倦走近一步,许知雾攥着衣襟说,“哥哥你不是说今天不是真的成亲嘛。”

“阿雾,我们已是经天地见证的夫妻了。”

许知雾体会着哥哥这句话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所以,她这是被哥哥骗了?

谢不倦摸了摸她的头,因她散着发,一头青丝垂下,谢不倦的手滑下来的时候还温柔地捋过她的发丝,而后将她拉到床边坐下,还贴心地放下了帘帐。

须臾。

帘帐内一会儿是告饶声,一会儿又咯咯地笑起来,接着又呼呼地喘着气。

绿织端着晚膳进来的时候脸颊红彤彤。

正犹豫着是否要出声提醒,便见帘帐被一只手撩开,殿下坐在床边看着榻上的姑娘,而姑娘则换上了一身轻便常服,那身华丽的吉服已经被褪了下来,就在床榻里侧。

许知雾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气呼呼地瞪谢不倦,“你故意的!痒死我了!”

“现在是不是舒服许多?”

许知雾喘着气想,确实是舒服很多了,呼吸顺畅,一身轻松,那身吉服穿久了,人就跟长在壳子里了似的。

哥哥又说,“阿雾早便喊饿了,起来吃点东西。”

许知雾不欲在榻上多待,连忙爬起身。

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往桌上一瞧,都是些清淡但滋补之物。

这膳食之中好似藏着对她浓浓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