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族中长辈自然感兴趣,都催促着江敬武,让他快说。

大伙儿都在,江敬武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将阿柔同他说的经过转述了一遍:

老太太发热多汗,四肢浮肿;咳逆倚息,短气不得卧——症状确与肺痨相似。询问之下,又得知她病前冒雨受寒,先伤体表为外之阳气——病因也与肺痨相关。

故而,众大夫以肺痨医之,阿柔也可以理解。

方子阿柔也问过了,正是医治肺痨的,用量适宜不说,还都是顶好的药材。按理说,不该久治不愈。

从那时起,她便多了份怀疑。

待几人到了府衙,赵大人带她们过去老太太房中,阿柔一见她脸色,就知她患的并不是肺痨。

——肺痨者,多盗汗乏力,胸痛咯血;纳差消瘦,气喘喉堵。

必定要时常开窗通风,但因为盗汗后湿冷难忍,午后尤甚,所以要常换干衣,加上有气喘喉堵的症状,着宽松衣物才会方便舒适。

而阿柔进到老太太房间,却见房间窗门紧闭、门前挂着厚厚的挡风、房内燃着地龙、炕还烧的温热。

老太太更是着厚衣斜倚在床上,吃着水果。见到阿柔和蜚蜚,眼前一亮。

她见惯了顽固的老大夫们,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小的孩子来她这儿。

自家孙儿也跟她们差不多大,可是,总担心过了病气给他们,便极少让人过来,来了也是远远站着,行个礼就走。

“这是谁家的小孩儿?”老太太确实喜欢孩子,顿时眉开眼笑的,“不必过来了,站那说会儿话罢。”说着,让丫鬟给她们搬凳子,还请她们吃水果。

蜚蜚人小,不太敢吃凉的东西,只拿了个小橘子在手心,打算捂热了再吃。

阿柔此行另有任务,便不停与老太太说话。

她机灵,嘴又甜,哄的老太太是喜笑颜开的,咳嗽声都比平常少了一些。

阿柔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主动请缨道:“老夫人,我能不能给你把把脉?”

老太太终日不知道要见多少大夫,格外讨厌有人说着说着就要给她看病,但阿柔年纪小,也就比桌子高不了多少。

提出这种要求,她只觉得新奇。

“好啊,你来。”老太太咳了咳,让丫鬟将她的面罩拿来,又给阿柔拿了块手巾,让她捂着口鼻。

阿柔并没有用手巾,只坐到床边,中食二指并拢,往她手腕上一搭。

漂亮的脸上是极其认真专注的神情。

片刻之后,阿柔有了答案,笑盈;、盈地松开了老太太的手,一副乖巧可爱的神态。

“如何?”老太太也笑,逗她玩似的,“小娃娃还会瞧病呐。”

阿柔却道:“我只是随便看看。本应是我师父来,但他老人家身体不适,不宜远行,便让我先来陪您说说话。”

“好,幸好是你过来,我就喜欢有人陪我说说话。”老太太道,“一把老骨头了,最烦那些个庸医,一会儿让我吃这个药,一会儿让我吃那个药,结果越吃越难受。我这身子骨啊,都让他们的药给泡坏了!”

阿柔笑笑:“您硬朗着呢。”

“不过,”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的确差点儿就给泡坏了。”

蜚蜚听见,歪着头“诶?”了一声,担心老太太生气,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要过去帮姐姐的忙。

她一脸的沉着冷静,奈何走的不稳,硬是将几步的路程走出了跋山涉水的架势。

丫鬟姐姐见她可爱,就将她一把抱起。

“姐姐。”蜚蜚指了指阿柔。

阿柔听到声音,暂停了话,过来抱她。

老太太房内过分暖和,蜚蜚的小脸红扑扑的,老太太望着她,她还不好意思,把脸埋在了阿柔怀里。

“你乖呢。”阿柔把她手里的小橘子剥给她吃,让她坐在床边上自己玩。

县令本在外间等着,顺耳一听,发现阿柔竟然顺着老太太的话,说吃药害人,这不是要命吗?

往后她若不肯吃药,受罪的总不会是旁人。

结果那孩子说着说着竟没声儿了,不由着急地进来,质问阿柔:“你方才那话,是何用意?”

他生气起来还是挺骇人的,丫鬟们当即跪了下去,一脸的恐惧。

阿柔没说话,蜚蜚叼着橘瓣疑惑地望着他。

“你怎么又来了?”老太太不满他这般强横的语气,剔他一眼,“又想让我吃那些酸臭药汁是不是?”

赵大人也挺无辜:“那还不是为了让您快点儿好起来吗?”

“我好不了!”老太太嚷道,“你没听孩子说吗?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让药给泡坏了。”

提到这个赵大人就生气,有一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你!”他指着阿柔,“我让你过来,是捣乱的吗?”

亏他还以为这小姑娘乖巧懂事,没想到也是个狂妄的!老太太本就不想吃药,她还说这种话,不是增加老太太吃药难度,给他找事儿吗?

阿柔却不慌不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老夫人得的并不是肺痨,所以,用治疗肺痨的方法,只会适得其反、加重病情!所以我才会那样说。”

“胡闹。”赵大人一挥手,“回去告诉你师父,明天我再去请他,不来,我就烧了他那破屋子!”

他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本就是拿来做样子的,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然和老太太说这样的话。

关键老太太还相信了!

其实他也明白,老太太并非是出于信任,才同意她的话,而是她吃了太久的药,实在是不想吃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向着她的,自然就有一种找到同盟的感觉。

要不怎么说,老小孩,老小孩呢?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性格还真跟小孩子一样,就得哄着让着,不然就闹。

“你要烧谁的屋子?”老太太怒而捶床,“你敢做那等鱼肉乡里的事情,娘可不能依你。当官不求你清廉,但求仁心,你敢去烧人家屋子,我就敢、我就敢绝食!”

赵大人:“……”

能别趁儿子威胁人的时候拆台吗?

“老夫人,赵大人,我年纪小,你们不信我是对的。”阿柔说道,“但我并非胡说,就是我老师在,怕是也要这么说。”

赵大人已经不想和她说话了,当即就想找人送她回家。

老太太却不允:“我看阿柔是个稳重的,不像是信口开河的孩子,她说不是,或许真有缘由,你听都不听,就妄下定论,此种专横独断的个性,怎么做别人父母官?”

“她才七岁。”赵大人不敢置信。

“七岁怎么了?有智不在年高。”老太太抓着阿柔的手,“好孩子,说说你的看法,我这病,真不是肺痨?”

阿柔坚定地点点头,却看向赵县令:“大人若不放心,大可以将先前参与过诊治的大夫叫来,我们当面论证。”